“漆娘子,漆娘子?”
见漆泥玉久未答话,那仆妇讪笑道:“娘子,我家主人问你话呢?娘子这是,认识我家侯爷么?”
见漆泥玉神色有异,那仆妇便多嘴问了句。
漆泥玉令身旁小厮点上灯笼,心道:何止认识,接下来三日还要好好磋磨磋磨这位明德侯,好叫他厌恶我几分呢。
心里坏水儿咕嘟咕嘟往外冒,面上却甜甜笑开,“二公子身体无碍,待除了这妖孽,必将生龙活虎呢。贵府公子乃是天上文曲星降世,将将考中榜眼,哪儿能如此轻易叫地府阴差勾了魂去。”
明德侯一身墨色襕衫站在庭前,昏昏夜色下面色儒雅。
“如此甚好。”
恰在此时,两位人高马大的仆从拖了生死不明一道人影过来,扔在漆泥玉身前,随后便沉默地退到了后方。
那是昨夜的女伶,像是已被吓傻,蜷缩在地只顾颤抖。
夜风乍急,漆泥玉笼紧鹤氅,咳嗽两声后俯身盈盈望着那女娘,声音和缓。
“莫怕,再把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与我听。”
那女伶惶然仰头,看清漆泥玉含笑眉眼后,眼泪登时自一双美目流出。
“奴冤枉啊,不过是碧春堂靠皮肉吃饭的下作人,哪儿来的胆子谋害小公子!”
“没人说是你害的,醒醒神,擦擦泪。”
漆泥玉蹲在她身前,爱怜地拿上等狐毛袖口拭干净她眼泪。
那女伶不知是受了什么暗刑,身上不见破口却精神恍惚,漆泥玉耐心握着她肩,竭力捉住这女娘躲闪的视线。
“说便是。”
话音落,漆泥玉从袖中摸了道安神符出来,塞进她手中,口中念念有词,几遍清心咒下来,那神色惶惶气若游丝的花娘终于冷静下来。
“昨夜……榻上嬉闹时,赵公子喘息声格外粗重,奴,奴见他异常威猛,便恭维了他两句,捎带上几句吉祥话,说是公子不见用功还能高中,必是天上神仙下凡,哪知公子一听此言就变了脸色,悄悄与奴耳语,说是,有神女助他。”
漆泥玉眉峰微挑。
“稀奇,接着说。”
“奴只以为公子是说顽笑话,因此就未曾放在心上,只不过,公子越说越骇人,”女伶心里发毛,嗓音再度开始哆嗦,“公子说,这人世是假的,神女才是真的,要不怎么能睡了一觉便高中榜眼,定是神女改了这世界的话本,让他这个醒转的书中人改换了命运,他说,他要离开这个没意思的话本,去神丘,要寻神女去做一辈子恩爱夫妻……”
“竖子荒唐无状……”
明德侯长叹一声摇摇头,不住摩挲左手拇指的扳指,漆泥玉扭头看他一眼,心下奇道:这赵循义外人面前也忒要脸面,昨夜还对垂死的儿子动辄打骂,今日守着她居然只是骂了一句竖子无状。
那女伶继续,“奴听了有些怕,便央着公子换个话头,哪知公子停不下来似的,将那神女名姓都唤了出来。”
“那二字甫一出口,二公子便僵直一瞬,那物也死了似的弹动两下就在奴那儿没了动静,等奴反应过来时已为时已晚。”
这尴尬的话题让在场零星几人都移开了视线,唯独漆泥玉脸上笑容不变。
“那神女名唤为何?”
“奴不敢说。”
明德侯咳嗽一声,身旁仆妇就接到什么指令一般,面上添了轻慢之色,冲那女伶道:“有何不敢说?夜奔入府行那苟且之事都使得,一个妖物的名讳罢了,有何说不得?”
漆泥玉冷眼旁观,唇角笑意勾起嘲讽弧度,仰头去看夜色。
月上中天,已经快到时候。
周遭只剩萧萧风声,空气热得人心慌,弥漫着一股躁动气氛。
她凝神去听墙外动静,夜色里也是寂然无声,只有树梢簌簌作响,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其中穿梭。
漆泥玉疑窦丛生,偏头指指墙外,“外边挨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