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县主身份说起来好听,但在这些世代簪缨的家族眼中,亦不过一个无用的虚名。
国公大人看了看老夫人的神色,然后朝萧徽点了点头,“不错,县主初入宁陵,也来在大家跟前露个面。”
萧徽微笑应允。
见侍女摆上一壶滚水在火上烧着,萧徽令她换上烧开后已放凉半柱香时间的水。“白露徽叶不宜过热的水温,会坏了茶本来的香气。这徽州南山独产的白露徽叶如此难得,若因泡茶之人的粗心大意而毁了此茶的香气,未免太过可惜。”萧徽向看过来的众人笑了笑,拿起换好的稍热的水温了温茶壶。
这国公府的侍女怎么会不知道白露徽叶该用的水温,想来是有意让她出错露出丑态,可惜萧徽虽不擅女红,对茶艺倒十分精通。再稀缺的茶叶,其所需的温度和泡茶方法她也早就深记于心,才没给他们可乘之机。
她只是不曾想,自己才刚入宁陵,这些簪缨世族到底是觉得她挡了谁的路,才要给她这出下马威。
白露徽叶出汤很快,茶汤的颜色清清亮亮。萧徽将茶汤从壶嘴倾倒出漂亮的弧度,“可惜水用的是井水,泡茶最次,纵是好茶,难免口感差些。”
众人尝过之后,更是对萧徽的茶艺挑不出错处,一开始拿出白露徽叶的尚书公子举杯拱手,“岭南果真人杰地灵,县主实是秀外慧中。”
这就算过了这一关,萧徽心里小小地松了口气,亦举杯向这人回礼。
容成殷没有凑上前去喝茶,但是注意到萧徽的目光之后,回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让她安心了些。
郑南仙同样没有喝,只是坐在栏杆前,眺望外面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她对茶不甚感兴趣,看起来在为某些事情烦恼。
消磨了些许时间,直至暮色沉沉,宴席才开始。
每位宾客面前的四仙桌次第摆上各色菜肴,种类之多让萧徽都忍不住惊叹。像乌龙吐珠、三鲜龙凤球这类菜品自不必说,竟连佛手金卷这类平日里不常吃到的菜也有。另有几道萧徽叫不上名字,该是没吃过的宫宴特色。识得的菜品中,有油腥重的牦牛牛柳、龙舟锻鱼和桂花酱鸡,也另有清新爽口的糖醋荷藕,明珠豆腐等,教人不腻口。
萧徽坐在小辈中,抬头便看见前面官员们的席位上众人不时举杯为老夫人贺喜。主菜吃完了另又换上一桌糕点小食,萧徽把爱吃的莲花卷和翡翠糕全都挑来吃了,直到再吃不下,最后还喝了碗红豆膳粥才作罢。
宾客们今日来祝寿的任务都在宴席上完成了,宴席撤下后就分散着娱乐,投壶、叶子戏、甚至还有骑马射靶,足以消磨时间。
走到外厅的连廊边,这里较为僻静,旁边只有一个池塘,种着荷花,偶有几只蜻蜓落在上面。
“宁陵的膳食,可还合你心意?”容成殷不知何时又走到她身边。她不禁暗想,难道他走路惯来如此悄无声息?
萧徽点点头,“和岭南的菜色并不相同,但也美味。”
容成殷再次轻轻笑着,“没想到你还精通茶艺。”
萧徽这就知道他也看出方才那帮人原是想为难自己,于是有意缓和一下氛围,“年幼时便练习过罢了,幸好没有问我双面绣的针法,那个我是一窍不通。”
容成殷望着她右侧隐在眼角的一颗玲珑小痣,有些出神,“你不会绣吗?”
“于我来说费神费力,学过一阵便不学了。”她看着远处郑南仙正在簪花,身旁仍然围着一群讨好她的人。
容成殷轻咳一声,又说:“你是个很有趣的人,我很乐意交你这个朋友。日后若有事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也可差人到王府去寻我。”
萧徽朝他笑了笑,“王爷愿意相助,是我的幸事。”尽管外界看来容成殷性情古怪,但仅凭自己的角度,他很温和,看上去也没什么不当的企图,她不想因为别人的言语左右自己判断的依据,于是答应下来。
池塘水面上倒映着二人的影子,墨绿和淡绿因偶有风掀起的波澜而融化在一起,分不清交界。倒影中的人影模糊,颜色却格外分明。一颗雪山薄雾里的松,和一株亭亭天青的竹,在水面短暂地交汇。
远处的牡丹同他们隔着一道水源,兀自在花园中开放,不在意任何人,身旁也没有任何人。
她只是眼神短暂地挪移到了团团青色之中,然后逡巡转圜,直视自身的艳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