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样子的确有几分病容,大概是嘴唇没什么血色的关系,只是容成青此时联想起寿安宫的膳食总有些桃脯蜜棠什么的,别是吃多了这些所致的。
太后虽唇色苍白,看上去精神倒不错,比容成青这个弱冠之年的小皇帝精神还好些呢。许是近些日子里发生的事太多,让他太过伤神了。
容成青还以为又是之前的老毛病,于是说:“要是太后因为头痛发热此类病症不得安眠,太医院那边又出了个安宁丸,朕叫他们特意减少了冰片的用量,不会冲撞了母后的身子,晚些时候便送来,早晚饭后佐以蜜露水送服便可。”
太后摆摆手,“难得你有心,你也见得,你忻弟弟是个不成事的主,从不管这些,我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还是你给我拿主意拿得准。”太后笑了起来,这张曾经宠冠六宫的脸依然美丽,但眼角竟有了皱纹。
“但是此次有事来叫你,不是因为这些,我都这个年纪了,有些病症治不好也正常。”太后抬眼,“我是来和你谈谈社稷的事。”
社稷?最近一没有无情天灾二没有流民迁移,百姓安居乐业,赋税并不算重,还有什么他没考虑到的?
“母后请说,朕洗耳恭听。”
太后换上一副更加严肃的神色,“国君不可一日无后,你可知朝堂上那些大臣都在担心、议论些什么?子孙关系到江山社稷,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我知皇上从小便不爱这些兴师动众的大事,那全由我来操办。我虽精力不济了,但这些事还是了熟于心的——”
容成青急忙打断了她的话,“不……这……”
“还是你连母后都信不过?”
被反将一军,他冷静下来。这简直是逼宫上位,关于这些他从没想过,更何况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太后这边偏偏又插上一脚施以他威压,所有事都赶到一起了,这是有什么坑等着他往里跳呢。
于是他只是无言,等太后自己说出自己的图谋。
“依母后看来,郑南仙这孩子就不错,长相昳丽,诗书礼乐也精通,从小上过学堂也习得一手好女红,又兼端庄稳重,是当皇后的不二人选。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皇上得喜欢才行。您觉得呢?”
原是打的这个主意,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就是为什么前世他总觉得郑南仙以照顾太后为由经常在宫里晃悠,每每退朝时经常能看到她,直到她嫁给容成忻做王妃了才作罢,原来是这样。
不过这一世确实是早了点,看来萧徽一人入宫引发的事件确实很多,原来篡改了时间也等同于篡改了许多事件的进程。
只是他还不明白,萧徽进宫同太后想要安插郑南仙在他身边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明明看上去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容成青不动声色地思考片刻,然后体面地回绝了她:“我大梁将士还在边境夜以继日地同交趾征战,作为帝王,当然要修心养性为他们祈福,盼望他们平安归来,朕以为这更重要一些。”
见太后还要辩说,于是再加上一句:“朕这一月已抄了《玉华经》,是为超度牺牲的将士们,也为仍在征战的人祈福。”容成青此言一出,果然一时堵住了太后的嘴,皇宫里上上下下社会不知太后心愿最为虔诚,每日都要抄经诵读,“稍后把经文连同安宁丸一齐送来给太后过目。”
这下太后彻底没话说了,挫败的心情差点写在了脸上,整个人气场都沉了下来,要旁边的侍女来给她揉肩。
容成青趁机告退。
直到目睹容成青走出了殿外,太后身旁正在揉肩捶腿的侍女便小声地压低了声音道:“旧计划恐怕难以顺利。皇上城府越来越深沉,早已不好操控。”
太后冲着侍女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她这个说法。她十几年前将这名虞国亡国太子之女收养了来,就是看中了她独到的聪慧与精敏,能当自己最锐利的眼目。虞师练为亡国遗孤,若不是太后,恐怕早就已经丢了性命。因此她对太后忠心耿耿,更是利用着自己余下的血统和特殊的眼力,为太后奔走效劳,毫无怨言。
“只不过……您真的要扶植南仙小姐作皇后?”虞师练一边为太后揉肩一边说。
“怎么?”太后心里对郑南仙是何许人也早就有了判断,只不过想借以佐证一番罢了,因此也就明知故问。
“虽自视甚高,容貌姣好,但依奴婢看来,不过是野心有余,能力不足。同为郑氏嫡长女,她与您的差距……自不能比。”
太后放眼过去,盆盆的君子兰已然枯萎了,“现在勉强算得上是个好选择罢了,她的时日也不过这一阵子,倘若有其他的心思,折断便是。一株小小的花儿,再怎么想翻天,不过都是这花盆内的方寸之间,离了水土离了植株,枯萎不过一芥尘土。”
太后肩膀处正在按摩的手一顿,“奴婢明白了,您远见卓识,花终究只是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