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徽初到宁陵,又只是第二次出宫去,见什么东西都觉得新奇,她倒挺想在大街上如同寻常百姓一般逛逛,但思及容成青的身份,还是作罢。
反正她今天也是来陪某人散心的,容成青说哪好就去哪就是了,她哪里都没去过,反而哪里就都很新鲜。
先到了城西街口,容成青便带她拐进一间银楼,里面满是金银做的首饰和器具,从流苏明月珰到金镶玉的步摇、甚至还有银茶杯茶壶,兼有从北境挖来的稀有矿石,镶嵌在本就熠熠的首饰上,更加炫目多彩起来。
容成青看到萧徽充满欣喜的眼神笑了一下,“我还未登基的时候,经常到这里来给母妃买些首饰。这是宁陵最大的银楼,各种首饰应有尽有,你喜欢哪样,直接包起来就是,叫侍卫们提着。”
萧徽左看右看,这件绞丝虾须镯喜欢,那件金丝八宝攒珠钗也喜欢,这件金累丝牡丹步摇也喜欢……索性大手一挥,全都要了,付了钱之后交由述怀捧着。
“这件绿雪含芳簪倒是雅致,”容成青对她说,“与你极为相称,你觉得呢?”
萧徽望去那枚小小的簪子,是以翡翠雕制而成的玉兰花,清新典雅,别致大方,旁的还有一串银子打磨而成的流苏,不是雪却胜似雪的白。她点点头,把那根簪子拿起来,“确实很漂亮。”
萧徽今日穿了一身翡翠烟罗绮云裙,配这裙子正好。因此从银楼出来之后便将簪子簪到了头上,团团生机勃勃的青色让她心情不自觉地变得很好。
逛得有些累了,二人随意找了间茶楼歇脚,二楼的雅间,还可以听到一楼说书人的评书,吃着点心一举两得。
没想到宁陵城内随便找一间茶楼的点心都这么好吃,双色马蹄糕和核桃酪长春卷都做得这么好,而且里面加的干果也是岭南没有的种类;杏仁露里还掺了芝麻,喝起来醇香四溢,要不是这次情况特殊,她都想直接去后厨问问这露是怎么磨得这么细又这么浓,回头她也让殿里的丫头们尝尝,尤其是莲燕,还不得喝得肚子圆鼓鼓。
这边萧徽吃得尽兴,一楼的说书人也已经讲到了去年萧延昭在昆仑北境的那场大捷,把战斗描写得绘声绘色、惊险无比。
“你哥哥的武功确是一等一的上乘,近些年我同他比剑,几乎没几次能赢。”容成青摆弄着茶杯说。
萧徽这边用茶溜溜缝,语气轻松地说:“是吗?我和他比倒经常赢,只不过我们不比剑。”
“那比的是什么?”见萧徽的茶杯空了,他主动用茶壶去续。
“棋啊,他棋……”萧徽手指按住脸颊做了个鬼脸,小声道:“很烂的。”
容成青笑起来,萧徽嘱咐道:“这话你可别跟他当面说,不然他要找我算账的,该怪我不给他留面子了。但是我又没说错,他下棋是很烂嘛,围追堵截都不会,还能怎么教?”她耸了耸肩。
“这么说你棋技很好了?这里没有棋盘,回宫我们可以试一局,看谁比较厉害。”
萧徽坦然应下,“比就比,除了祖父我还没输过谁呢。”
“我倒没听萧将军说过你会下棋这回事,你不会也会打仗吧?可也未曾听过你有修习剑谱。”容成青说道,随后见盘子空了,“加盘金丝酥雀吧?这间茶楼独有的,别处吃不到。”
萧徽嘴里还含着豌豆黄,没想到那玩意这么难咽,勉强咽下一口之后还觉得总黏在嘴里,只好又喝了口茶顺了顺才说:“我会啊,我只是不练武功而已,谁说的上阵杀敌只能自身体魄强健;那些强身健体的身法我是没学,可排兵布阵的招数全在我脑子里,说起来要是没有万全的策略,光凭人和枪剑也是做不到完胜的。”
萧徽说完这句话,让容成青陷入沉思,更让他对她多了几分刮目相看。
前世他从未听说过萧徽还有这般本事,并且前世她也从未施展,倘若她真的算无遗策深谙兵法之道……那么对自己也是个不小的助力。
只不过眼下皇宫势力风云诡谲,还是不要她牵扯进来为妙,如果被有心之人利用,那可不是小事。
太后和容成忻那边他有预料会是一场血雨腥风的硬仗,只不过是后来的事了。至于当下,他能做到的也是最想做到的,就是尽可能维护萧徽的安全,不让她重蹈前世的覆辙,真正获得自己的幸福。无论这份幸福的归属在或不在自己身上,都是一样的,他对萧徽的态度都不会改变。
真正让他做出选择的,从来都只有萧徽这个人而已。
他看着正在吃着糕点的萧徽,帷帽仍然没有脱下来,只是白纱掀了起来,堆在帽檐两侧,丛丛天青竹林中探出的一点雪花,这样美不胜收的人,不应该被任何人禁锢。翠竹可以生长在任何地方,但最好不是皇宫。
明黄恐怕会败煞了她这份俏丽的青。
萧徽察觉到了对面的视线,微微一笑。
这份笑容同那梅雨季节的笑容何其相似,又有些不同。她此刻再没了哀愁,只剩下快乐。
容成青深感欣慰,为萧徽,也为一些别的东西。
他抬手捏了一块萧徽方才吃的那碟糕点送入口中。
不知为何,黄豆粉在他口中融化了之后,竟徒生更多的是涩。舌尖打转着的,是咽不下又吐不出来的东西,正如他重生之后过的日日夜夜,想做的事不能说给任何人听,唯有独自吞下生津的涩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