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年起身,朝于林走了去。
他的心愿不在酒,而在人。
姜皖提着酒壶和碗走过来,一并放在亭子边缘的长条椅上。
于林没有倒酒,先问陈鹤年:“你想饮酒么?”他这时的神情仿佛轻松了:“你一直都不喜饮酒,除非是有大好的喜事。”
“倒吧。”陈鹤年说:“如今重聚不正是大喜事?”
他开口了,于林才拿起酒壶。
陈鹤年在旁看着,酒刚倒半碗他就伸出手抬起于林压下的手背:“够了。”
“我知晓。”于林说。
他说得笃定,料想到陈鹤年会阻止一般。
两人对上眼,陈鹤年回过神来,他离了于林的手,握住酒碗,举到脸前。
于林当然知道陈鹤年的习惯,但他更想等着陈鹤年伸手开口,只是些不经意间的小动作,有心者便会满足。
姜皖拿起酒碗,递过来:“给我满上。”
酒碗撞上,于林与姜皖一碗酒水饮尽,前者面无表情,后者畅快淋漓。
陈鹤年先小尝一口,这酒水尝起来并不辛辣,接着再将半碗饮尽,酒意是过些时间才涌出不来,黄昏最后一片彩霞落在了他的脸上,微微泛红,却无醉意。
“你能尝到酒味儿么?”陈鹤年问他。
“不比从前。”于林回答,他人鬼合一,对人间百味儿都无感受,至多,能闻见人味儿,鲜血才是美酒,能让他沉醉。
白酒一杯,尝不出什么,品的,只是过往时光罢了。
姜皖笑着问他:“那你心中遗憾可解?”
“错过便是错过,再喝酒我也尝不到从前滋味。”于林说:“现在很好,足够好。”
说得坦荡,却并非释然,陈鹤年目光移到他脸上:“是么?你已经满足了?”
于林说:“今夜,我很高兴。”
陈鹤年却笑吟吟地说:“没准你能更高兴。”
三人再回到客厅里,桌子上的餐盘已经收拾掉,只剩酒壶和酒碗。
“来来来,再比一次!”周羡之一瞧见姜皖,两眼冒光,姜皖拉开椅子坐下,面前的酒碗就满上了,左贺正从厨房中走出来,“还要喝?”
周羡之已经喝过一壶。
姜皖笑道:“最多三碗,我可没从前厉害了。”
“那就三碗!”周羡之应了,二人碰碗。
陈鹤年对桌子边似醉非醉的人说:“我要去睡了。”
“去吧。”左贺也坐下了,“我会看着他们的。”
陈鹤年无需多言,上了二楼,他在二楼东边的尽头挑选了一个房间,于林一直跟在他的身后,最后立在门口,衣袍没有跨过门槛,再未往房间里去。
于林没有进屋的意思,陈鹤年默默打开房门,只将灯一开,正要转身关上门的时候,一道黑影却倏地一闪而过,在他耳畔刮了一道冷风。
“你怎么又要进来了?”陈鹤年刚松开门把手,一转身,就见于林一身戾气站在眼前,他锋利的眉宇没有起伏,嘴巴却绷成了石头。
房间的温度降至冰点,床上的人顿时抖了抖身体。
“恩公。”传来一句胆颤的声音,那正是于林恼怒的源头。
陈鹤年的床上正躺着一个人,留着长发,皮肤白得发亮,模样算精致,美的,是个俏男人,双腿叠着像条细嫩的蛇,正是白蛇幻化而成的人形,它用自己水灵的眼睛看向陈鹤年。
只没看两眼,就从床上掀飞到了地上,它头都抬不起来,头发埋没了它的脸,猛地咳嗽两声,想往陈鹤年身边爬,却动不了身体,仿佛正被人踩在脚底下。
那是鬼在施压,可怕的力量,白蛇惊得一身冷汗,甚至生理上地想要呕吐。
“你这是做什么?”陈鹤年看向始作俑者:“一条小蛇,又没有做冒犯你的事情,你何必对付它?”
“卑劣邪物,岂能玷污君塌?”于林冷声说,他的眼睛里有盛怒之火,活脱脱装进了个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