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知道。”于林说,他沉重又沉默,看着陈鹤年,他从陈鹤年的眼睛里看见了一道影子,此刻,那黑色的光亮里是自己困窘的脸,可正是他的多年期盼的,那双眼睛里装的全是他自己。
于林说:“你早就看出来了?”
“是。”
“所以那一夜,你才主动要与我同榻而眠?”
“是。”
于林听得清清楚楚,他脸上困顿,刹那间被揭穿的恐惧,然后是心悸,不解。
他的脸变成一张冷冰冰的扑克牌,换着花色,最后,变成了愤怒的一声:“你看出了我的心意,却不留给我袒露的机会!给了我承诺又离开了我,你太心狠了。”
于林说着,一转眼,出现在了陈鹤年的上空,他将陈鹤年翻正过来,双手扣住了他的手腕,陷进了软塌塌的床垫里。
于林弓着背,阴影整个压在了陈鹤年的身上,他急促地转着眼睛,怔怔地凝视陈鹤年。
被压制双手的是陈鹤年,从容平静的也是陈鹤年,那头长发垫在他的后背下,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发丝打搅这张俊气的容颜。
陈鹤年同样凝视着于林:“现在你有了,你是常胜将军,威武帝王是你自己争来的,你赢得的。”
“你是想留在过去,还是把握当下呢?”
他的声音宁静又沉稳,却勾人引魂地让于林移不开心思,无法再沉浸在过去里。
良久,于林叹息一声:“不重要了,过去的,都不重要了。”
他说完,低着头缓缓凑近。
距离很近,陈鹤年瞧着,他们鼻梁贴住了鼻梁,直到嘴唇触及冰凉的柔软,原来是要亲他。
于林很快抵住了他的唇,有些急切地撬开了牙关,没有饮血吃肉,只是想要吸走陈鹤年身上的气味儿,让那丝丝缕缕的热气,灌进身体里,好似这样,就可以让他的死掉的心开始疯狂跳动。
他卷起了陈鹤年滑软的舌头,能闻到了陈鹤年的气味儿。
于林压着陈鹤年,好似一方面在索取,但悄然间,陈鹤年的舌尖滑过他的舌苔,勾出的银丝湿润了他的嘴唇。
于林停下了,他眼睛热切直白得像是往陈鹤年脸上吹着嬴荡的气。
他开口说:“来到军营里的人多半是为了建功立业,以后要靠功名求取自己心爱的娘子,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让娘子风风光光的,不委屈了她。”
“我是个俗人,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歆慕之人不是娘子,而是一个男子。”
“我夜间做了春梦,床上的人脱了金袍,我看见了他的身子,我那时可被吓坏了,不是因为我对一个男人动了情,而是我清楚,那人是天上的月盘我摘不下来,且因身份卑微,无德无才,无法与之相配,因为同为男人,他又是金枝玉叶,应当传宗接代。”
“我胆怯了。”
“等到我有了功名,磨练了心智,可他却不在了,我就算当了皇帝,天下听我号令,我都未能得偿所愿。”
“起居官见我日日描绘你的画像,吓得不敢动笔,史官为了我的名声,更是不敢多提及你,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如今与你抵足亲热,一定会折断手中史笔,当着我的面脱去乌纱帽以表劝谏。”
“当皇帝太苦了,我不过爱我所爱,他们也会指着我的鼻梁骂,说那堂堂姜武文王其实是个罔顾人伦的断袖,可又如何呢?我若真在乎那些,便不会给自己落一个醉心邪术的污名,我心悦你已久。”
于林吐出肺腑之言,如此珍重。
“我爱你……”
可他敞亮地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依然会颤抖。
这多年来藏在他心里的事全都说出来,身体就像是空掉了,寂寞又空虚,他想把陈鹤年正大光明地装进去,便迫切地看向他,想得到他的回应。
他的眼神依然好懂。
陈鹤年立即说:“你是个蠢货。”他笑得生涩,有对于林的怜惜,“你还把我变蠢,让我喜欢上了一个蠢货。”
“我说过,我同样不能失去你。”
陈鹤年一抬手掌,于林也松开他的手腕,他反过来捏住了于林的手,那冷白的腕长有一条可怕狰狞的疮疤,那条连在二人中间的线也浮现出来,像是被于林割腕放的血染红的。
陈鹤年的指腹摩挲着凹起的疤痕,他指间的热气渗进了于林的身体里。
陈鹤年说:“你有三愿。”
“一愿,天下太平,姜朝昌盛。
你给予姜朝五十年盛世,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