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请说。”松田连忙抬头,看到说话人时却一怔。来人的头发有些长,碎碎地落在颊侧。更吸引松田注意力的是他身后的网球包,球包姓名牌上有「IBU」的字样,再结合来人身着的不动峰校服,松田微微了然。
“请问有Phoenix的防滑手胶卖吗?”
“请稍等!”松田对他说的那款胶带有印象,一查库存果然已经售罄了,“不好意思,这款胶带已经完售了,但Phoenix可能会补货。如果您确定需要的话可以留下定金和联系方式,我们会在到货后通知您。”
“啊。”他的情绪看起来没有什么起伏,眼中不起一丝波澜。
松田还在等他的回复,却见他似乎没有继续说的意思。
“您请说?”
“啊,”他终于开了口,“我是在想,我感觉有点急。我的胶带只剩不到半卷了,如果要等到预定补货的话应该要等很长时间。但不知道现在用的胶带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如果现在购入新的其他手胶替代可能不会好用而且并不符合我的打法进而可能影响到比赛时的发挥,那么买了也是适得其反,钱没有用到刀刃上相当于浪费而且不动峰可能因为我而丢掉关键的比分而痛失进军都大会决赛的机会。要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网球部的比赛也是如此很可能因为一点细节上的出入而导致正常局势的巨大反差。因此不管是做人还是打球都应该事无巨细处处推敲,至少要从使用趁手的球拍胶带做起……你还在听吗,喂?”
松田有点懵。有种本来卡住、收了钱不出货的自动贩售机突然开窍,嘣嘣嘣吐了他一脸货的感觉。
“啊……”虽然也是一声「啊」,但松田的尾音颤颤巍巍下坠,听起来跟痛风犯了似的,他好像抓住了一线什么想法,“所以您是希望尽快拿到货对吗。其实Phoenix订货系统有加急服务。如果您需要的话,支付双倍定金就可以在三天之内拿到补货的胶带。”
“啊,”这声倒是听起来和前几声没什么分别,但来人点了点头,决定很果断,“加钱也可以接受,比起不能使用合手的球拍胶带而造成的击球失误和失分来说双倍定金也应该……”
“好好好,”松田连忙打住,“正在帮您记录,请问您的联系方式和姓名……是井部?伊部?伊武?”
“伊武,伊武深司。”
松田并不擅长社交,但他并没有挑剔的资格。比起失去这份冒险换到的帮工,平时的寡言和矜持显得过分矫情,只能放到一边。幸运的是店主大叔对他似乎相当满意,也没有压榨他太久,反而允许他在饭点之前下班——当然这很可能是因为大叔不想为他这个便宜临时工考虑免费餐食而已。
今日听到的最后一次风铃叮当,终于是送给自己的了。下班的时候松田脑袋坠坠发麻,眼神也空洞洞的。他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话,但这个下午说的应当比他往日一个星期开口的都要多。
强打的精神消退之后,巨大的疲惫几乎将他拖下去溺死。这种情绪上的滴水不剩甚至比饥饿来得更加强烈……比起情绪被掏空的低落感,腹中空空的隐痛似乎已经难以察觉到了。
唯一有些振奋的是,客人不多的时候他总盯着橱窗里那双最新款球鞋出神,其实脑子里并没有期盼什么。但店主大叔却自以为捕捉到了他的心愿,颇为慷慨地告诉他:“如果一直卖力工作的话,月底我可以考虑把仓库里那双旧款的余货半价卖给你哦。”
松田当时听着有些茫然,毕竟那双鞋就算半价应当也是个令他肉痛的数字——他平时上体育课用的休闲鞋甚至只是在百元店买的而已。可是现在回味起那双还不知长什么样的旧款球鞋,心里又好像隐隐雀跃起来。
这种好心情甚至影响到了他的晚餐选择。在点了牛丼之后,他的手在菜单上犹疑了一会,想到包里大叔给他日结的薪水,有些欢快地加菜:“请再来两串烧鸟,拜托了!”
饭后不是太晚,松田归家的脚踏车随心念一转,已经绕到了柿木坂街头球场。
松田很喜欢来这里。附近的几个网球场他都去踩过点,那些大多是用封闭铁网围出来的半室内球场,这些铁网往往被一些球霸视为圈地的象征,像他这样初来乍到的人连想进去看看都不容易。而柿木坂的球场则是坂上一块用台阶托起来的平地,相当露天,十分开放。就连他这样的「路人」在场边晃荡,也不太会被注意到。
但他今天显然不走运。
他明明已经站在了场地外的阴影中,可不知道为何,场地里那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飞机头高中生,逡巡一圈后用网球拍指向了他。
“喂,那边的那个小子,去把球捡来。”
松田是眼睁睁看着那颗球被击飞的。柿木坂球场就这点不好,最两端的场地的球出界时很容易飞弹出平地以外,顺着台阶咕噜噜滚走,有时运气不好球还会顺着坂道继续往下滚,长出八条腿都追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