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碎的片段拼凑起来,连一根线头都理不出。在意识到他们对松田的去向毫无头绪时,所有人的面色都凝重了起来。
在陌生的深山中走丢,这样的危险不言而喻。
“那个,”天根摸了摸自己为了打水仗扎起的马尾,目光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他指向远处的水流,溪水顺着山势往下折,再往前一段就相当湍急了,“那个,是不是你们那个一年级的发绳?”
他们上山来的时候注意到过,从他们这处水潭到下一层的水潭的水径中,岸壁嶙峋;至于下一层水流变缓的小潭,他们看不出有多深。
而靠近下游的水面上,细长的藏青色发绳散开,漂游,无主无依。
松田喝了很多很多水,几乎以为自己要被呛死了。
以前生活在近海地区的时候,海滩边上长大的那些小孩喜欢玩一种叫「追亮光」的游戏。亮光不是真的光。丢弃入海的碎玻璃被海水冲刷上岸后,会被打磨成没有棱角的小圆石。而属于工业痕迹的玻璃本来的颜色还会保留下来。于是太阳的磷光一照,海滩上就会瞬息闪过几星五颜六色的光。小孩有时候会顺着光亮把玻璃石头挑出来往海里扔,潮浪拍岸时将玻璃一卷就走,几个小孩纷纷扎进海浪里追。
松田以前是「追亮光」里最快的那个。他眼睛好,反光的亮晶晶圆片在他的视野中暴露无遗,玻璃片翻滚下落又被浪托起带远,他能一刻不移地紧紧锁定,水花翻腾间就把玻璃握在手中。
所以在看到溪水中反射出的不寻常光亮时,他毫不迟疑地扑下追了上去。
但是他也忘记,在那件事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再下过水了。
往下游走的溪水比他想象得要深。水面漫过肩膀的时候,他心中没来由地紧张了起来。但亮光随着澹澹水流迅速往前,现在在离他咫尺远的地方,如果退缩他就再也追不上了。于是他脚尖一点,义无反顾地投身进了触不到底的溪水中。
水草,砾石,汹涌的游鱼,还有在水里沉得更深的亮光。
松田把头埋进水里,想寻回他曾经熟悉得如同第二套呼吸方式的换气方法,一口气在水下呼出,浮出水面吸气的那瞬间却觉得胸口一窒,什么都吸不上来。
手脚也不听使唤,如同从未游过泳的旱鸭子。如果是他很小时候的玩伴看到如今他在水中慌乱挣扎的模样,一定会笑掉大牙。
“你记得游泳的。”松田警告自己。但身体完全不受他的意志驱使。他感受到被水带去沉浮与漂流的力,也感受到四处无依的空洞。
偏偏在这样的时候,他的眼睛还是该死地敏锐。
亮光就在下面。
他勉力抓住一块水中横出的老树根,好不让自己被冲走。
他看清楚了,那个亮光被卡在了水底的石缝间。好消息是不会再被冲得更远,坏消息是,他也必须要潜入水底。
青学和六角的人顺着溪水朝下游狂奔而至,在水面逐渐开阔平缓的地方,岸边树丛里发现了他们要找的人。这里离他们打水仗的地方已经很远了,和他们登山的石梯也完全不在一个方向。
走失的一年级生看起来很不好受。他趴在水边吐得不轻,连支撑自己的手臂都在发抖。看起来仿佛一个不支,便能倒头栽进水里去。
“松田!”河村喊了一声,冲上前捞起他。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松田搬到离水稍远的地方,越前摸了摸松田的腹部:“应该吐完了。”
松田的眼睫还在颤。他尚有辨认人的能力,在围住他的人中找着什么。
六角的人水性更好,对溺水后的人如何救助也颇有经验。他们确认了松田的状态——这个一年级幸运地没怎么受伤,也是自己爬到岸边的,缓一缓便没有大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