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记忆是假的,快乐是假的,就连名字也是假的。
他爱的父母,酒楼,甚至自以为的理想,都是被他偷来的,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
第72章过往
“他”转过头。
这一次,“他”终于看见了自己苦苦寻找而不得入门的酒楼。
“父母”,“客人”在酒楼里注视着他,他们空洞的嘴张开着,一眼就可以看到漆黑的内里。
他们无声地说——回来吧。这是你的家,你亲手建造的酒楼。
但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如牛羊一般被养大的,什么都不懂的,哪怕抱着尸体也能安然入睡的怪物了。
梅晏安一步一步走向炼器阁外。
他知道,他一直以来都知道——白竹阁弟子的坟冢,就在炼器阁旁边的断崖下。
所有白竹阁弟子死后,都不会愿意葬在白竹阁以外的地方。
因为白竹阁,就是他们唯一的净土与安宁之地。
只是从前的梅晏安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师兄师姐出生在白竹阁这样无忧无虑的净土,还会生出寻死的想法?
但是现在,看着脚底下漆黑得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断崖,梅晏安似乎明白了。
如果自身异魔化实的代价,就是要从原先那场安宁快乐的美梦中醒来,真正面对所有的真实,那么,重新回到美梦的怀抱之中,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梅晏安身后,隐没在夜色当中,无数密密麻麻的尖锐白竹,就如同在濒死野兽上方一圈圈盘旋的秃鹫,迫不及待地注视着猎物丧失最后一丝生机的时刻。
卢容衍打开了靠近断崖的门窗,白布仍然蒙着他的眼睛,然而风声与白竹内吵吵嚷嚷声音带来的讯息,已经让他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甚至连握住竹杖的指节都兴奋得微微颤栗。
痛苦。
旁人身上散发出的浓重的,仿佛海潮般能将人淹没,苦咸海浪涌入人的五窍,让人一点点在窒息中死亡的痛苦,就像一杯醇厚的美酒,已经能让他料想到五脏六腑泛出的辛醇余味。
……
镜山里,江载月此刻已经尝试用多种方式说服宗主。
“宗主,如果您不能擅自对长老出手,那么就放我一个人出去好不好?如果我出去救下了梅师兄,然后卢阁主还有那些竹中怪物想要杀我灭口,您不是就可以直接出手了吗?”
然而黑色腕足轻轻抱住她的腰身,男人低沉的声音透着漫不经心的冷漠。
“不能,他,会发现,抓你回去。”
宗主是说祝烛星会注意到白竹阁的动静,然后趁她回到白竹阁的时候带她回去吗?
宗主怎么在这些不该表现的地方,表现得这么沉着冷静和深思熟虑?
江载月甚至都忍不住始怀疑宗主的神智已经恢复了,只是现在在装傻。
“可是梅师兄都快死了!”
先不说梅晏安的手里还帮她保管着药浴的墨山原石,光说镜山被打破,白竹里的怪物从镜山里面逃出来这件事,宗主就是罪魁祸首,梅晏安只是被牵连的那一个,如果宗主就因为祝烛星会把她带回去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就放任梅晏安的死亡,那么等宗主恢复清明之后,他会不会后悔与祝烛星之间这些无所谓的争斗,又会不会对她这个无动于衷的旁观者心性,产生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换言之,宗主现在神志不清是不需要考虑这么多,但他也不可能当一辈子傻子。
如今宗内大乱,庄长老的五行三通树就被那些异魔毁得差不多了,如果放任那些异魔再肆虐下去,也许整个宗门都要成为它们肆虐的乐园。宗主不心疼他自己曾经的劳动成果,可是祝烛星还在外面千辛万苦地帮他补他捅的篓子。
如果不削弱宗主的实力,他继续在外面游荡,说不定还会捅出比打碎镜山更大的篓子,倒不如让他的实力削弱一点,能更顺利地被祝烛星逮到然后关回去,这样宗内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等到她拿到了法器,又从韦执锐手中学到了炼制封魂丹的方法,到时候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安然离开观星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