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A……A8-1547。”
在我人生有限的几天,前半段浸泡在培养液中,没有人说过姓名两个字。透过粘稠的培养液,我只能听到同样模糊的“A8-1547正常”、“A8-1547异常”、“A8-1547溶解”、“A8-1547的母体怎样怎样”……
后半段我逃往人类世界,怎么所有见到的人都问我姓名。
姓名是什么?是你们的编号吗?
第一个问我的人是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我本来想回答“我叫A8-1547”,但她十分热络地先介绍了自己。
“我叫蓉蓉,你怎么一个人呀?你妈妈呢?”
她的名字怎么跟我的一点都不一样?我不知道那串字母数字的组合是什么意思,是专属于我的吗?是象征我的某些特征吗?就像女孩叫绒绒,她额头一圈的碎发毛绒绒的,身上的外套也是毛绒绒的。
我不好意思告诉她我的名字了。
我的……妈妈?
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说我是实验体,或许这就是做实验体的好处,我出生即有记忆,脱离培养舱后三小时就长到普通小孩五六岁的大小。
并且我的记忆还在不断扩充——作为实验体的记忆。
原来我成为实验体,早在胚胎降生之前。
我记得仪器隔着一层柔软的包裹轻微震动施加精神力场,我记得药物推入我所在的空间,那种感觉像是在毒气海中挣扎却死不掉。我记得觉醒诱导下,圣父的光辉如既定的程序植入我的灵魂,让我只敢低头感恩他圣光普照,不敢直视分毫。
可我想不起那温暖柔和的包裹着我的地方是哪里,会是人们口中母亲的子宫吗?
我拥有实验体的一切记忆,哪怕是最微小的感官信息。我想这是很有价值的,因为实验员说尽快采集我的精神力信息和脑区存储,这样可以还原出实验体生长精确流程与反应。
可他们还说,要参考我的数据对实验流程和药剂进行调整,我的实验必然是有极大问题隐患的,不然不会由于母体仅仅推迟了一天来“产检”就发生异变丧命。
我又觉得自己没有价值了。
或者说,我的价值是罪恶的、是负向的。
是我让那个温柔之地消亡了吗?
母体……是不是就是蓉蓉所说的妈妈啊?
粘腻的培养液太冷,刺得我皮肤疼,我想那片暖洋洋的温柔海。
和逃离本能一通觉醒的,是我的液化异能。
真是如有神助啊!但我相信那一定不是实验员口中的圣父。
我遇到蓉蓉时,她的妈妈正满面愁容地四处借通讯器联系亲友,想要借宿或借钱。
“我们的房子没有了,特别特别神奇!早上妈妈带我去吃饭时还在,回来就不见了,我们找了好久,妈妈说我们现在要去找新的房子住。”
阿姨一筹莫展的脸在蓉蓉望向她时倏然绽开温柔的微笑,好像在说谢天谢地今天我带你一起出了门,你还在我身边。
她的笑让我想起了我的温柔海。
阿姨最终在一个贴满宣传小纸片的柱子前看了许久,抱起蓉蓉说:“我们去安全屋。”
她似乎有意隔开我和蓉蓉,我低头看看自己破破烂烂的单衣,那时我出逃后在贫民区一家人窗前偷走的。
听到她们说安全屋,我想去碰碰运气,万一也能接受身份不明的我。
安全屋确实接受了我,起初听她说要交床位费,我本来已经放弃,她却又说可以用废弃沙土来抵,我就立马去外面挖了一大袋土。
钢铁城市沙土不易找,但靠近贫民区的边缘地带,土地砖石还是挺多。
安全屋的主人夏芒是个奇怪的人,我不知道她要沙土碎砖干什么,但我挺喜欢她。她总是冷着一张脸,笑起来也没多热情,但比实验员们围在培养舱前发出的近乎癫狂的大笑,我觉得还是夏芒比较友善。
尤其在听到她打算潜入圣辉时,我立即就视她为队友!
我也要回去,因为我被宣告实验失败,实验体已溶解时,实验员同时说了A8-1547及其壳资料已归档。在圣辉实验区的几天,我已知道“壳子”就是母体,归档意味着相关资料存放如核心档案室。
我想回去,我想找到妈妈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