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慕容遥的殷切注视下,焕游笙颔首:“好吃。”
慕容遥眼中闪过满足,想起方才焕游笙捕鱼射兔的那一手,故意笑道:“还好鄙人还有烤鱼这个本领,要不然此行还真是毫无用处了。”
焕游笙不做声,只是微微扬起嘴角。
她自小没有吃过鱼,原本就不太会吐刺,鲫鱼虽鲜,细刺却恼人得紧。
这会她不得不用手指从口中将细刺取处,取不干净的就囫囵吞下,只是第三口便被卡了一下,她偏头轻咳,耳尖终于泛起窘迫的薄红。
“是我疏忽了。”慕容遥把鱼汤递给焕游笙,又接过她手中芭蕉叶,掏出贴身匕首。
焕游笙不明所以,捧着热汤小口吮着,就见那刀刃映着火光在鱼肉间游走,修长的手指灵巧翻飞,竟将细如发丝的软刺尽数剥离。
慕容遥将处理好的鱼肉放回芭蕉叶上,递还给焕游笙,口中还不忘玩笑:“幼时随叔父戍边,整日与陇右老兵厮混,倒学了些不上台面的本事,如今可算又用得上了。”
焕游笙将信将疑,小心尝了一口,确实没有刺了,忽然瞥见匕首吞口处刻着“扶南”二字。
这发现比鱼肉更烫喉,她匆忙开口,话竟也多了起来:“从前听人说庖丁解牛,那时还觉得是夸大其词,没想到竟是真的。”
“游笙喜爱肉食,倒是和我投缘。”兔腿正好烤至酥烂,慕容遥用匕首片下最嫩的脊肉。
肉片在青瓷碟中码成莲花状,浇上野莓熬的酸浆,他开口解释:“《齐民要术》记载,兔肉佐山莓可解腻。”
焕游笙夹起一片,蜜香混着果酸在舌尖绽开,比宫中炙鹿筋还要鲜美三分。
她难得露出餍足神色,慕容遥见状轻笑:“看来明日要多猎两只腌起来。”
夜色渐浓,夜风卷着山樱吹落发间,银河如练横亘天际。
慕容遥自觉收拾了面前的狼藉,才解下外袍铺在青石上:“今夜星辰甚好,游笙可愿陪我看会儿星斗?”
闲来无事,便当是打发时间,焕游笙自然无可无不可。
见她又恢复了沉默,慕容遥像是习惯了,兀自指着北斗杓柄处的星团:“那是轩辕十四,昔年武德年间太史令占曰‘轩辕动,女主昌’,倒与如今……”他忽然噤声,转开话头,“游笙可知紫微垣三台星?”
焕游笙目光追随着慕容遥所指的星空,摇头,墨发扫过他铺在青石上的外袍。
慕容遥以树枝代笔,在地上勾勒星图:“三台六星两两相望,上阶司命,中阶司中,下阶司禄。今夜中阶星明灭不定……”
夜风轻拂,慕容遥的话音随风被吹得很远,焕游笙的眼眸中映着满天繁星。
很久以后,他温和的话音被夜枭啼叫打断。
焕游笙眼皮渐沉,恍惚见慕容遥解下蹀躞带上的玉衡佩压住她裘衣边角。
这一夜,也许是天地辽阔的缘故,她未梦见暗卫营的血雨腥风,反有清越埙声萦绕,似陇西的月光漫过沙丘。
慕容遥取了锦被轻轻盖在她身上,指尖拂开粘在唇畔的樱瓣。
“其实我表字还有层意思。”曲声暂歇时,慕容遥指向南方最亮的星,“扶南,亦指南斗六星。古谓‘南斗注生’。”
余音消散在山风里。
焕游笙翻了个身,这人真是怪,明明听者已经睡了,他还要忽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