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某种吞噬。
那些色彩,是她此行和见过的所有的记忆。洗心耳所能获取和看到的,不过是代表金红黑三色的忧惧和怖,但她所能看到的,却是记忆中所有情绪的全貌。
她吞噬这些记忆与情绪,再通过这样的吞噬,让自己的三清之气复苏。
凝辛夷慢慢仰起头,素白小脸终于浮凸出水面,呼出长长一口气。
水面之下,被层叠的桂花与逐渐湮灭身形的白纸蝴蝶遮掩的,是她肌体雪白的躯壳上,自胸前到腰后,从背后到上臂,被神秘晦涩的黑色细纹勾勒出的封印法阵。
那封印的走势与密纹纹路与那只她所枕的剑匣纂刻的线条有一种隐晦的相似,层叠繁复,交错又好似全无规律,多看一眼,都会觉得头晕目眩。
凝辛夷自己也不愿意多看。
多看一眼,她都会难以抑制地升起对自己的厌弃。
厌弃自己的身体,厌弃自己的灵魂,甚至厌弃带给自己力量的源头。
因为吞噬本身,就不应是人类所为。
又或者说,只有妖才会吞噬人类的一切作为力量。纵使她吞噬的不过是人类的情绪,但这也已经代表着,她有那么一部分,与普通的人类不同。
从知道这件事的那一天开始,她便再也没有如同梦境中那般,对自己的父亲有过任何孺慕之情。
因为她已经知晓。
她不配,也不该有任何期待。
*
谢晏兮仰面朝天,面无表情地躺在一张石床上。
他上半身的衣服已经被满庭仔细剪开,一片一片扔在了地上。
那些布料色沉发污,显然早就已经被血浸透,又干在了肌肤上,非得这样小心揭下,否则便会让本就已经情况不容乐观的伤口雪上加霜。
元勘在旁边忧心忡忡,眉头紧锁,还带了点稚嫩之色的脸上却还挂了点啧啧称奇:“师兄,都这样了,你还能这么生龙活虎,先去看一趟凝家小姐再回来。若不是满庭正好看到了回来时的方向,我们可真要被你的表面冷漠给骗到了!”
谢晏兮望着天花板:“元勘,你今年多大了?”
元勘愣了愣:“十、十四。怎么了师兄?”
“可惜了。”谢晏兮淡淡道。
这么没头没尾一句,元勘顿时紧张了起来:“怎么就可惜了?十四岁怎么了?满庭还比我小两个月呢!”
谢晏兮道:“我答应过师父照拂你们到十六岁,如今还差两岁才可以把你赶出府去,怎么不算是一种可惜。”
元勘:“……”
元勘麻溜闭嘴了。
但闭嘴不了半柱香。
元勘背着手,在旁边走来走去,时而探头看一眼满庭的进展,再看一看自家师兄血肉模糊的伤,替师兄倒吸一口冷气。
满庭实在受不了:“你能不能坐一会儿。”
元勘叹了口气:“是我不想坐吗?是我坐立难安啊!咱们师兄明天就要洞房花烛夜了,这一身的伤,怎么交代,怎么去见新娘子?满庭,你可得加把劲,我看那凝小姐不像是好糊弄的样子,明晚说不定有得师兄受的!”
满庭心道他只是个医修,又不是什么能续骨生肌的大罗金仙,而且就算是大罗金仙来了,师兄这满身的伤也得躺十天半个月。
“师兄洞房花烛,又不是你洞房花烛。”满庭实在没忍住:“凝小姐就算再不好糊弄,也总得体谅师兄平妖受伤。”
元勘“啧”了一声,脸上写满了“我恨你满庭是块啥也不懂的木头”,他用手比划了半天,满庭什么都没看懂,不由得皱眉,元勘只得比口型。
比了半天,不小心漏出来一句:“……不行!万一师兄他不行……!怎么办!”
这下满庭听到了。
满庭满脸严肃,斩钉截铁:“本来就不行!”
元勘愣住。
未曾想满庭又苦口婆心地看向谢晏兮:“师兄,你可不能逞能,要静养,能躺着就不能坐着,能坐着就不能站着,出门最好八抬大轿,马车也不能少于四匹马。”
元勘:“……”
这个榆木脑袋,他都那么明显地努力小声了,怎么满庭偏要这么大声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