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别院那位不一样。
别院那位……徒手掷箭,不过瞬息,那未能伤害到她分毫,最多只是给她的手指内侧多了点红痕的羽箭,便已经如电闪般穿透黑夜,没入持弓那人的眉间,绽开一片血肉。
平北候何呈宣磨剑的手蓦地停下。
他不能再等。
他的属下不能杀,他便亲自去杀。
第174章他想要吻她,所以便吻……
昔日在大邺封宣威将军时,何呈宣的修为已有合道化元境,如今不知过去几载,征战不知几场,战场又埋了究竟多少枯骨,大将军的修为,自然也已经不知几何。
神都宵禁,但这禁,自然禁不到平北候,也禁不到跋涉归家的凝小姐。
待平北候踏出城门,渡河而来时,凝辛夷已经让苏醒过来的宿绮云将谢玄衣带回平妖监,止住了脾气不怎么好的宿监使想要痛骂她把自己迷晕这事儿;再吩咐紫葵带着家仆侍卫们开拔入城,并叮嘱了声势一定要大,务必要全城都知道,是凝家大小姐省亲归来,非要回家,总之是与城外别院毫无关系。
这活儿紫葵熟,领命兴冲冲去了,临走之前,却倏然停步,回头看向檐下之人。
“小姐。”她轻声道,似是预感到了什么一般,弯膝跪在了地上,叠手俯首,向着凝辛夷重重一拜。
起身之后,她欲言又止片刻,到底轻声道:“小姐去扶风郡前,息夫人曾将我叫去过一次,临走的时候,我听到夫人身边的陈嬷嬷说,明明不是凝家的种,占着凝家的身份这么多年,天天听人喊着三小姐,摆明是不想让夫人好过……”
凝辛夷眼瞳一顿。
紫葵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我只听到了这么多,哪敢再多停落。”
言罢,她向着凝辛夷再行一礼:“小姐珍重。”
凝辛夷冲她点了点头。
紫葵深深看了凝辛夷一眼,然后便匆匆随着将要入城的马车,向着神都阙门的方向去了。
过去凝辛夷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息夫人会如此这般针对自己。
凝茂宏虽然不好女色,家中后院虽大,林林总总也没几处院子,以这样的世家大族里,多出一个私生子私生女什么的,实在是太过正常的事情。若是息夫人与凝茂宏伉俪情深因爱生恨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两个人连相敬如宾都算不上。
更何况,她已经藏拙自毁声名到如此地步,凝茂宏也任凭神都中对她的性情来历多有流言蜚语和臆测而不管,如此这般,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她都对凝玉娆的嫡女地位不会有任何的威胁。
可息夫人还是不依不饶,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事情是凝茂宏假借她的手做的,但那股极度的不喜和厌恶,却是真的。
现在她才知道,原来症结在这里。
息夫人虽然或许并不知道她的身世真相,却知道,她身上流的血与凝家没有半分关系,却要姓凝,还要占一个凝三小姐的身份,所以才对她如此厌恶。
想到这里,凝辛夷又想起了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龙溪凝氏辅佐当今圣上登基时,并不是毫发无伤的。彼时长德皇宫中血流成河,又有谁能独善其身。每年岁除之夜,她去给凝茂宏祓除业障时,时而会与提着药箱的医修擦身而过,也曾遇见过白发苍苍的医修摇头叹息:“大人,您这腿寒,怕是要伴您一辈子啦。”
凝茂宏尚且受伤,更不必说凝家其他人,其中最让人唏嘘的,自然便是……如今的凝家只有大小姐,三小姐,唯独空出来了一个二。无人敢在凝茂宏面前揭开这伤疤,因为当年凝家的二公子,也就是他唯一的嫡子,的确是死在了南渡的路上。
可听着紫葵听来的这话的言下之意……
或许当时死的,并非只有一个二公子,兴许这凝家本就有一位早夭的三小姐,只是太小了,甚至还未成形就不在了,而这件事自然也是息夫人心中永远的痛。因而当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顶着三小姐这个名头天天在她面前晃时,她心里又怎么可能痛快。
凝辛夷微微勾了勾唇,又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这么说来,息夫人也是一位可怜人罢了。
再转回身时,她正对上了姬渊带了些担忧地望过来的神色,但她既然心中对自己的身世早有预感,如今被侧面证实,她除了有些疑惑自己的生父究竟是何人,心底只剩下了“果然如此”的感慨。
她的心中掠过了一抹枯发似雪的模糊身影,却又很快被她抛到脑后。
现在不是深究这个问题的时候。
方才她与姬渊的对话被那一箭打断,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也断没有了再续的可能。她望向姬渊,止住了他想说的话,敛容屈膝,冲着他认真行了一礼,道:“有一件事,想要拜托师兄去做。”
姬渊却完全不吃她这一套,神色可以算得上冷硬:“何呈宣距离这里不过一炷香的路程,要做什么,也等这件事后再说。”
“那就来不及了。”凝辛夷摇头,仔细说了自己的计划,然后望向姬渊:“这件事只能请师兄去做,因为何呈宣不应该被我杀死,他要死在天下人的手下。”
姬渊望着她,他的眼神幽深,浅色的瞳似是在这一刻被夜色和情绪同时染黑,然后,他蓦地大步走向前来,一把抓住了凝辛夷的手,举到了眼前。
“刚才你抓住我的时候,把我身上所有的伤都引到了你身上。”他冷声道。
凝辛夷不料他这么快就发现了:“……是。”
姬渊愠怒道:“大敌当前,你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