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菜市口泥泞的小路上,像是枉死之人终于沉冤得血,从天上落下的几滴清泪。
前面似乎已经剐了一个人了,向晚闻着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又有些想吐了,可那些蓬头垢面的百姓们却像饿极了的豺狼一样,扔下铜板抢走仅剩的血肉,用露出脚趾的草鞋狠狠的踩着它,恨不得使出将之挫骨扬灰的力气来,让它地上那些污秽融为一体,永生永世都被人踩在脚下才是。
一个疯疯癫癫的男人甚至将肉条放进嘴里发狠的嚼了起来,向晚忍着干呕,听见他撕心裂肺的喊着:“阿香,阿兰,爹爹给你们报仇了啊!”
向晚喉结一滚,擦去额上沁出的冷汗,脸色煞白的同谢瑶卿道:“陛下。。。我们回去罢。”
谢瑶卿正要掉转车头,刑场的高台上忽然传来一声杀猪一样的嚎叫,是白管事被捆上的刑台,向晚瞥了一眼,只见往日那个趾高气扬、欺男霸女的白管事被剥去了衣服,待宰的猪羊一般在风中瑟瑟发抖,围观的百姓见了她登时发出一阵阵的怒吼,将手里臭鸡蛋烂菜叶一股脑的扔到了台上。
向晚在围观的人群中看见了蓄芳阁的人,他们一眨不眨的看着白管事在屠刀下发出凄厉的哀嚎,脸上没有恐惧,反而一个接一个的拍手称快起来,向晚听见香兰的声音。
香兰白着脸,恨恨的骂了句“活该”。
向晚沉默的看着这一切,片刻后他望向正在闭目养神的谢瑶卿,轻声问:“陛下这么做是因为我吗?”
谢瑶卿睁开眼睛,平静的看着他,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是。”
“朕不是因为任何人这么做。”
“是朕理应这么做。”
向晚嗫嚅道:“可这些。。。都是王公贵族。。。”
陛下在动手时难道不会害怕吗?
谢瑶卿只是平淡的反问道:“难道她们不该杀吗?”
向晚又无声的看向了窗外的人群,她们正为恶人伏诛而拍手称快,可向晚侧耳听着,她们只感谢苍天有眼,却对操控这一切的谢瑶卿浑然不知,甚至有几个身穿官服的文人,三三俩俩的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陛下的暴虐与凶残。
向晚有些难过道:“明明陛下才是惩处歹人的人,为什么她们不感恩陛下呢?”
谢瑶卿并不理解他的疑惑,仍然平静的说:“朕这么做,不是为了谁的感谢。
她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朕理应这么做,让罪该万死之人伏诛,本就是朕职责所在。”
向晚沉默半晌,真的是帝王的职责所在吗?那为什么在他十几年的岁月里,在他一次又一次被那些罪该万死之人欺辱时,没有任何一位帝王站出来履行她的职责呢?
向晚偷偷的观察着瞌着眼睛假寐的谢瑶卿,凌厉的脸型与冷峻美艳的五官,可这回看时,向晚却感觉不到恐惧了。
他想,陛下杀的,都是合该千刀万剐的人,即使手法凶残了些,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陛下是在为他,为千千万万个他报仇呢。
上午的人已经杀完了,围观的人三三两两的散去了,谢瑶卿便吩咐道:“去蓄芳阁。”
向晚洗净双手,擦上香膏,为谢瑶卿点上檀香,袅袅檀香缭绕着升腾而起,向晚也在这沉静温暖的气息中,渐渐安定了下来,他坐在宋寒衣为他搬来的小凳上,等待着谢瑶卿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