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瑛只是苦笑,她眼角微红,有些难堪的解释,“不管是裴瑛还?是裴令鸢,我身上都有还?不完的债,先前我觉得裴瑛罪孽深重,犯过的错恐怕一辈子也?还?不完,所以?不如借陛下的手了解了裴瑛这个身份,重新做回干净清白的裴令鸢,可?当我看见郭芳仪,看见那张酷似她弟弟的脸,我才发觉,裴令鸢背负的罪孽,原来被裴瑛背负的更难偿还?。”
清官难断家务事,谢瑶卿虽是皇帝,也?没?法强按着裴瑛的脑袋让她去见郭芳仪,于是只好叹了口气,无奈道:“你自己决断便是,有朝一日你想清楚了想做回裴令鸢,同朕知会一声便是。”
谢瑶卿说完这话,正要拿起奏章翻阅时,一旁的内侍却?记得一个月来她的命令,缓步上前,轻声提醒,“陛下,到凤君请脉的时候了。”
谢瑶卿挑眉,匆匆扫了一眼手中奏折,见是许多地方?官上表请安的折子,她有些不耐,小声骂了一句,“全是废话。”说罢,谢瑶卿挥袖将它?们?推到一边去,而后整理衣衫向?裴瑛招了招手,“正好向?晚该请脉了,裴瑛,和朕一块去吧。”
向?晚产期将近,加上孕中惊惧,身上还?有余毒未清,虽有裴瑛和太医院上下精心调理,身上到底越发不爽快,腰腹臃肿,腿脚也?变得浮肿起来,从一个月前开始,谢瑶卿不管朝政多忙,也?要在向?晚请脉时抽出?时间去陪他,亲自问过太医,看过向?晚的饮食汤药才能安心。
今日二人去时,向?晚正有些疲倦的倚着软枕靠在榻上的矮几上,恹恹的捧着绣篷与陈阿郎讨论绣花的样式。
陈阿郎见了谢瑶卿,急忙从趿上鞋袜从榻上下来向?谢瑶卿见礼,向?晚见了你,却?不行礼,只是从绣活中抬起头,向?谢瑶卿温婉一笑,“陛下来了。”
谢瑶卿挥手示意陈阿郎起身,陈阿郎明亮的眼珠便盯准了裴瑛,灼灼的盯着她,裴瑛以?手掩面,躲在谢瑶卿身后,狼狈的避开他的眼神。
谢瑶卿坐到向?晚身边,托住他的手腕,接过他手中的绣篷,瞧见上面绣了一对憨态可?掬的小老虎,两只老虎圆头圆脑,滚做一团,争着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谢瑶卿看着这样温馨的绣图,不自觉的笑起来,“这样小巧的东西,倒很少见你绣过。”
向?晚微微红着脸,将头垂下去,只留一截粉白的脖颈露在谢瑶卿眼下,他小声解释,“之前绣的龙凤麒麟,都是给陛下的,这个。。。”他低着头,悄悄抚摸着自己圆润的腹部,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幸福的弧度,“这一对老虎,是给她绣的,希望她以?后能身体健□□龙活虎的。”
谢瑶卿自然而然的托着他的腰腹,按照裴瑛的叮嘱仔细的为他按摩着经脉与穴位,她经年习武,一双手从来只杀人不救人,从来没?干过这么精致的活,兼之在她手下的又是她最喜欢的向?晚,她生怕下手重了,捏痛了向?晚,只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一寸一寸的按压着向?晚身上有些浮肿的皮肤,不多时身上便沁出?了一身的热汗,将明黄的龙袍都浸湿了。
向?晚笑着用帕子帮她擦去额角的汗,小声劝她,“朝政繁忙,这些不如让小太监们?来做。”
谢瑶卿将他的手握住,轻声笑,“他们?从来不知道怀孕生育的苦楚,做事难免不细心,这是朕的孩子,你是朕的夫郎,朕不心疼你心疼谁?”
向?晚脸上红霞更甚,便由她扶着,一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帝王的服侍一边由裴瑛隔一层丝帕为自己把?脉。
裴瑛收回手指,搓了搓眉心,谢瑶卿便问,“如何?可?有什么不妥?”
裴瑛斟酌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这几日补品吃的多,胎儿有些大了,来日生产,恐怕要吃不少苦头。”
谢瑶卿皱起眉头,向?晚也?有些紧张的直起腰,惴惴不安的看着裴瑛,他虽是第一回生产,可?父亲生向?晴时他是见过的,他父亲体弱,生向?晴时又难产,生了一宿才将向?晴生下来,那一夜接生的男医从屋里用铜盆接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他的周围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连眼前仿佛都被染成血红色。
如今向?晚只是回忆,便恐惧得浑身发抖,他紧紧揪住谢瑶卿的衣袖,依偎她结实的肩膀,小声唤她,“陛下。。。”
他害怕。
谢瑶卿与他十?指相扣,回应他的紧张与不安,谢瑶卿蹙着眉,心中也?有些紧张,她虽未见过男子生产,但在宫中生活多年,也?听过许多先帝侍君难产崩逝的传闻,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小心的问裴瑛。
“可?有什么转圜的办法没?有?”
裴瑛继续躲避陈阿郎的眼神,向?谢瑶卿建议,“如今月份大了,再吃旁的药反倒不好,陛下不如每日抽些时间,陪凤君散散步,只是得注意,不能迎风不能受寒。”
这几日政务繁忙,谢瑶卿时常忙到半夜,来看望向?晚的时间都是一点一点挤出?来的,在此之前,她也?从未为谁耽搁过朝政,但听了裴瑛的话,她低头沉吟片刻,而后挥手招来内侍,“去传朕的命令,到凤君生产之前,每日早朝的时间减去一个时辰,凡有奏报,让她们?先奏给那个几位学士,由学士挑出?要紧事,再禀报给朕,其?余事让她们?看后自己拟定对策,报给朕朱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