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男人正欢天?喜地把这笔不菲的收入揣到怀里,听了这话只是不在意的耸耸肩,“这谁知道呢,这条街上多的是她们那样的,眉来眼去看对眼了,女的呢,就瞒着家里人过?来小住,男的呢,就金盆洗手上一段时?间,直到女子厌倦搬离,再重操旧业,不过?那曲三娘待柳云倒是情深,已经快半年了还没有厌倦,便是寻常妻夫也没有这样缠绵的,何况曲三娘和柳云即使日日黏在一起,也是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宋寒衣搓起来额角,那男子见她的面容渐渐的冷下来,嘴角甚至噙上了一抹残忍的冷笑,日影偏移,窗棂的影子遮住她半张本?就寒霜一样的脸,使得她脸上那道血红的长疤仿佛要活过?来一样,那男子咽了一口唾沫,畏惧道:“奴,奴也只是道听途说?,大人若不信,自去问那柳云便是了,他就在前面那间门口挂了黄风铃的屋子里。”
宋寒衣淡淡嗯一声,提刀便走,留那男子兀自后怕。
那曲三娘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厉害人物,方才这女子看上去竟比曲三娘更甚。
宋寒衣按照那男子的指示,很容易便找到了柳云的房子,门口果真挂了一支黄色的风铃,风一吹便叮铃作响,宋寒衣在门口站定?,沉默半晌,不止该如何叫门。
直到那道破旧的柴门发出吱呀一声尖叫,宋寒衣方才回过?神来,她抬头,看见柴门之后,转出一道绰约的身影。
柳云穿了一身白麻孝服,不施粉黛,神色哀戚,姿容憔悴,腰杆瘦得柳条一样,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样子。
他缓缓走出门来,抬头望向?门口的风铃,似是不忍,又似是悲痛,颤抖着伸出手去够那一支风铃,他个子矮,即使踮起脚来也无济于事?,宋寒衣便伸手帮他将风铃解了下来。
柳云吓了一跳,将风铃护在胸口捂紧,像面对虎狼的兔子一样惊慌失措的看着这个用高大的身影将自己笼罩住的女人,她高大结实,脊背挺直,腰佩长刀,十指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细碎的伤疤,她原本?清秀的面容上爬着一道蜈蚣一样扭曲可怖的刀疤,柳云在看到她的一瞬间,便闻到了危险的气息,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绷紧了后背,畏惧的缩了起来。
宋寒衣扫他一眼,将头转向?一边。
那是个漂亮的男子,眉眼的弧度与肌肤的纹理?都像是画中的人。
他也因此?被无赖看中买回家,也因此?不得不自甘堕落来此?处藏身。
宋寒衣只是负刀而立,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压迫感却已经让柳云浑身颤抖起来,他压抑着心中潮水一样的恐惧,揪紧了胸口的衣服,小声却又强硬道:“大人。。。奴还未到开门迎客的日子呢。”
宋寒衣挑起眉,将目光转向?他,沉声问:“未到日子?难道到了日子你又要重操旧业吗?曲三娘在仪鸾卫两年,难道未曾给你们父子留下什么安身立命的本?钱吗。”
曲三娘这三个字一出口,柳云蓦的红了眼眶,他抬手用麻衣蹭了下眼尾,水渍便在素白的袖口晕染看来,他抬眼,哽咽道:“大人也认得亡妻吗?”
宋寒衣递出自己的腰牌,说?明来意,“我是仪鸾卫指挥使宋寒衣,曲三娘因公殉职,我代表陛下和仪鸾卫来看看他的家眷。”
柳云一时?微怔,曲三娘在仪鸾卫寻了个差事?他是知道的,只是因曲三娘觉得自己素日里干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活计,唯恐吓坏了柳云,加之仪鸾卫的差事?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所以曲三娘在家时?从未对柳云说?起过?平日里的工作,只是每月一分?不少的往柳云手里交家用罢了。
宋寒衣瞧见他脸上未褪去的惶恐与没来及擦拭的泪痕,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的刀疤,一边将揣在怀中的宫绦与银两取出来搁在案几上,一边尽可能?的放轻语气问,“听你方才的意思,难道曲三娘新丧不久,你们父子二?人如今竟落到又要倚门卖笑的田地了吗?”
是旁人欺辱。。。抑或是眼前这个弱柳扶风的柳云,已经将曲三娘攒下的家资挥霍一空了呢?
宋寒衣忍不住居高临下的审视着眼前的男子,瘦弱、纤细,风一吹就倒,宋寒衣看着他柳枝一样的腰,觉得自己只要伸出手就能?将他禁锢住,柳云轻轻摩挲着那条褪了色的陈旧宫绦,像是感受到宋寒衣冰凉的视线一般,他瑟缩着低下头,为自己轻声辩解,“先前。。。我们二?人都不是清白良民,奴在跟着她之前,已经嫁过?人生过?子。。。”
他说?着,有些难为情的看了眼藏在厢房昏暗处的那个小男孩,他瘦小又可怜,这些天?没怎么休息好的样子,身上脸上都脏兮兮的,唯有一双漂亮的杏眼,还是亮晶晶的瞪着,一眨不眨的看着宋寒衣。
宋寒衣瞟了他一眼,随手从地上拾起一块砾石,头也不抬的甩腕掷了过?去,男孩应声向?后跌坐在地上,借着从窗外漏下的几分?日光,柳云瞧见一柄短刀从自家儿子怀里摔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柳云几乎忘记了呼吸,他下意识的想冲过?去将儿子护在怀中,却又无法逃脱宋寒衣视线的压迫,宋寒衣却只是轻轻笑了笑,“别?怕,打?的是他手里的刀,石子没落到他身上。”她抬眼看向?那个男孩,平淡道:“那个太危险了,不是你该玩的东西?。”她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半截花绳来,冲那男孩招了招手,“过?来,这个才是你该玩的东西?。”
那颗石子确实没有打?中那个男孩,他只是惊慌之下脚下打?滑自己摔了一跤,尾椎处的疼痛一阵一阵涌来,他揉了揉眼角,摸到一手的眼泪,可那个可怕吓人的女人还牢牢的霸占着爹爹,还在威胁他过?去,他咬了咬嘴唇,不知该如何示好。
宋寒衣唤了他半天?,见他始终泫然欲泣不肯过?来,只得无奈收手,看着柳云,脸上的刀疤跟着她的动作像条蜈蚣一样攒动起来,宋寒衣耸了耸肩,遗憾道:“你儿子好像不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