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霞将尽,日华渐浓,下人们早早做完洒扫工作,规矩地守在角落,崔府庭院内,唯一不知趣还在叽叽喳喳的,只有觅食的雀儿了。
绛红的廊椅上,“崔清婉”斜倚曲栏,单手托腮,看上去兴致索然。
“唉……”
悠悠长叹,这烦闷情绪似乎与清晨的鲜亮并不匹配。
“四姐姐何必长吁短叹,反□□外还有桓王府府兵,不出去也好。”
听罢身旁人出声劝慰,“崔清婉”没换姿势,只是歪歪脑袋,将目光递了过去——
廊檐外,站如青竹的男子身穿一袭格外顺滑的宝蓝色联珠对狮纹翻领长袍。
本来那秀雅面庞上的眉间浅痣就够吸睛,偏他又头戴银雀衔玉发冠,腰系各式香囊玉佩,精致得让人瞠目结舌。
还好他精致归精致,倒也不算累赘,要不早被崔家二郎以风气奢靡的由头惩罚一番了。
“不出门和不出门之间的差别还是很大的,若我是主动不出门,那是我喜静、不爱凑热闹,可若是被动不出门,这可算得上是被软禁了。”
想到那个提议自己待在崔府别出门的麻烦人,“崔清婉”不满地撇撇嘴角,压下翻白眼的冲动。
她又朝着崔皓月打量几眼,看到对方不住把玩那枚大如鸡卵的通透石珠时,她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阿月,你玩归玩、赏归赏,千万别拿着珠子冲日头看,伤眼睛。”
“嗯?”
不知是被唬住还是已然被珠子聚的光灼伤,仰着头的崔皓月在一声短暂疑问后迅速将珠子一抛,然后整个人闪回廊檐下。
“哎——”
眼见对方像丢烫手山芋般将珠子扔来,隔着曲栏的“崔清婉”忙是探前身子,伸出双手将其接住。
纤手接捧珠球时,她整个身子都被带得朝地面坠了坠,果然,这珠子实在有些分量。
极快稳住身形,“崔清婉”这才小心翼翼地缩回到廊椅上,在好一通端详后,确保手中透亮光滑的珠子完好无损,她终于松了口气。
“呼……拜托,就算是玩腻了你也不能这么对待它吧?这可是三哥特意托人送回来的,礼轻情意重啊!”
“分明是才动身两天就偶遇西域商队,一买下稀罕玩意儿就忙不迭地让樛木送来,可气三哥忘记我也在府里,单只送了四姐姐一份儿。”
回到阴影下的崔皓月靠在游廊栏边半仰着头,一个劲儿揉搓眼睛,明明如此不适,他嘴里还一个劲儿嘟囔,尤其在“一份儿”这几个字上,变了音地突出强调。
“何况礼也不轻,这可是火齐珠,向来有价无市,即便是祁国公家幺孙偷出来给我看的那颗,也不如这枚透亮。”
“真不知三哥使了什么话术,居然能把这种一眼看上去就要进献给王公权臣们的奇物买下来。”
“有价无市?这么贵重!但这不就是还没被打磨的凸透镜——”
由衷发出一声惊叹,“崔清婉”忙是遏制住想要吐槽的心情,随后又打量了手中珠子几眼,她才不情不愿地继续开口。
“那你明知这么贵重,还乱丢,摔坏了要怎么办……”
反正要赔你赔,她是赔不起。
能被锦衣玉食供养大的崔皓月都说上一句奇物,这火齐珠的价格根本不是她能估量的。
名义上,这珠子是赠予崔清婉的,可实际想想,不就是崔皓羿转赠给她的么?要不随箱怎么还会装那样多解闷的玩意儿?
显然是她现在的处境,连对方都觉得枯燥。
所以说,就算今天火齐珠真的不幸损坏,以崔皓羿为人,必然也不会让她赔偿,他的性子,大概只会考虑是不是送得不合心,或者是在崔府时又出了什么意外……
如此一想,身边好歹也算有个人在理解自己,她对崔皓羿总在隐瞒的那一丝丝不悦以及因被困在“家”但同时回不了家的烦躁倒是减弱了不少,心绪也逐渐沉静下来。
眼帘低垂,她盯着手中的石珠渐渐出神,不由得便开始反思起自己来。
实话讲,以崔皓羿的愧意与礼待,即便现在一切的身不由己追根溯源全在对方的无心之举上,她也没有因此对崔皓羿产生太多怨恨。
她的不满,似乎更多是在气愤自己的无能为力。
明明焦心恢复原状,却只能被动等待消息;明明决心破除原身困境,却只能被裹挟着掉入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