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并非永远都善良或邪恶,不接受那些黑暗甚至试图将它抹去,只会让他犯下和抹杀北境的原初生命同样的错误,而他直到独自离开,和亡灵们一起航行在大海上的时间里才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人类的善意和恶意无法否认他们的存在本身,因为他们自己就会在与恶魔的漫长搏斗中达到平衡。他需做的就是保证自己需要保护的人和故事继续存在,让那些追随他的人们能够自己决定命运,而非完全仰赖他的预言存活。
现如今,他身为先知的使命已经完成,也成功找到了他想找到的灵魂,但他能为她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他将亡灵先知召唤出来,利用魔王的权能将笼罩着整个要塞废墟的破旧魔法阵重新改良,尽自己最大的可能保证她的安全。
……
在自己生命最后的时间里,卢西恩长久留在那扇紧闭的大门外,悄悄处理掉那些或许是被那个封印她的人派来的闯入者,并时常通过亡灵传递纸鹤与幽魂说话,向她描述门外的世界当天又发生了什么。
门内的世界几乎定格,门外的世界却每天都是新的,只要有一双愿意观察的眼睛。
他们被一扇门阻隔,互相看不到对方的样子,只有那从未间断的纸鹤让他们知道对方依然存在。
这对于卢西恩而言是件好事——他的女孩永远都不会看到他憔悴的白发和遍布沧桑的面容,在她将他回忆起来的时候,她只会记住他年轻时的样子。
——外面快到冬天了,海上没有雪,风也变大了许多,有几次差点把守卫魔法阵的亡灵吹到海里去。
——海上又有风暴,那只章鱼又遇上了自己的猎物。
——春天来了,这座要塞的春天其实很美,图书馆上层有个神殿,爬满了紫藤花的花藤。
——绕着图书馆门外的紫藤花今天开了第一朵,我把它摘下来了,随信送进去。
传递的纸鹤被亡灵们承载,让图书馆里的幽魂对岁月流逝和生命的颜色有了切实的概念。
她将纸鹤和纸鹤中夹带的紫藤花拾起来,哪怕它在接触到她灵魂的刹那即凋谢枯萎,不留一丝痕迹,她也还是在展开纸鹤的一刹看到了那美丽的淡紫色。
这就足够了,她默默在心里对自己说着。
哪怕她看不到他,生前的记忆没有完全复苏,也明白给她传信的人对于自己来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他曾在纸鹤中忏悔自己无法将她保护好,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可是……明明她才是那个真正需要忏悔的人。
不死鸟的灵魂和与恶魔的契约让她选择永远被封印在这里,此后都需仰赖亡灵们的保护,直到她也说不分明的那个契机到来为止。
是她先放弃了与他共度一生的机会,而他却依旧愿意像以前那样保护她、陪伴她、直到他们再也无法相见为止。
图书馆里太容易让人遗忘岁月流逝,只有每天的纸鹤让她知道他仍在这里。直到有一天,纸鹤上的字迹变得歪斜颤抖,她就有了些许很久无法见到他的感知。
——我会在轮回的前端等着你,父神曾说过,记录岁月的前提是接受死亡本身。
这就是他最后传给她的纸鹤上的内容了,信上的字体颤抖得厉害,她几乎看不清他写了些什么。
但这于她而言没什么值得担忧的,因为她必定能在下一段时光中认出专属于他的灵魂。
最后的信件被亡灵先知亲自带出图书馆的时候,卢西恩已陷入持续的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