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杏花巷李家正在办小儿的满月宴。
前院的排场又大又雅致,宾客迎来送往、谈笑风生;后院四司六局[1]的司人可雅致不起来,正忙得热火朝天。
“茶酒司的人呢?赶紧给正堂送茶啊,哪有叫宾客干说话的道理?”
“主家夫人说不喜欢送去的焚香,快快快,让香药局换松香。”
“虽还没到夜里,也得知会烛火局一声,蜡烛灯笼都得提前备下。”
“再催催厨司的备菜丫头,手脚都麻利点,一个时辰后准时上菜,万不可辱没咱四司六局的名声!”
“……”
厨房里,梁琪也在忙活,正用铁勺把煮好的红小豆压成泥。
豆沙是待会儿给铛头儿[2]做果子用的,还要再蒸一馏,豆只煮八分熟,因此碾起来特别吃劲儿。
梁琪甩甩手痛的手:“好累啊。”
一旁的采荷干的是剁肉馅儿的活儿,也没好到哪去,操着厚重的菜刀剁羊肉和菘菜[3],膀子早就酸得不行了。
闻言“嘘”了声:“小声些,让马婆子听见,又得骂咱们矫情。”
马婆子是厨司的管事,一个看面相就刻薄的妇人,最喜欢为难她们这些小丫头片子。
又生性爱财,那不,使了铜钱的就给派轻松活计,像她们这种没钱没势的,只能干最重的备菜活儿。
梁琪耸耸肩,只好继续干活儿,谁让她们是四司六局最低等的备菜丫头呢。
穿来这几日,她也搞清楚了。
四司六局是她的“工作单位”,她是隶属厨司的底层小职工。
所谓四司六局,可不是三省六部那种官制,而是帮达官贵人承办宴席的机构。
这里是富贵云集的汴京城,达官贵人最喜欢办宴会,可又不想亲自操劳张罗,四司六局应运而成。
从场地搭建,到茶酒供应,从果子点心,到珍馐席面,从座次安排到陪客劝菜,一应给主家办得妥妥当当。
就像后世举办婚礼,婚嫁一应事宜都能承包给婚庆公司,造型、场地、婚宴等等全都包揽了,东家就跟喜主一样,只出钱就行,什么心不用操。
婚礼有中式、草坪、教堂等风格,四司六局可一点不差,风格更是花样百出。
李府老爷是武举出身,可当下汴京城中雅风盛行,李老爷生怕别人觉得他是大老粗,硬是往风雅的边上靠,再三交代宴席一定要办得雅致。
因此四司六局中负责场地布置的帐设司,寻来好些名家字画、瓷瓶古玩、香炉屏风,装点得那叫一个雅。
即便是梁琪一个现代人,都觉得这服务简直太周到了,东京富贵迷人眼,一点都不假。
只要钱使足了,没有买不来的服务,这道理在哪个朝代都适用。
梁琪在心里默默感慨,东京有钱人那么多,多她一个怎么了?别人能在前院光鲜亮丽的吃酒品茶,她们这些白席人就得在后头干苦力。
就连后头四司六局的白席人,也能分出三六九等。
梁琪往灶台边望了一眼,翠竹正在剥蒜。
同样是备菜丫头,因翠竹拿钱孝敬了马婆子,所以只消干剥蒜剥豆子的松快活儿。
今儿厨司要上三十九道凉盘热碟,配菜的活计可不轻松,倘若有失,马婆子也只会骂她俩,而不是使了铜钱的翠竹。
梁琪揉着酸痛的手腕,觉得再这么下去,腱鞘炎可得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