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扫过倒扣的铜镜,和身后的布幔。
“……”
他坐在她对面,安静看她慌乱地寻找话题:“嗯,你怎么知道要回京了?”
她说着,仿若视铜镜为秽物,悄摸摸地揣到背后。
谢衡之眼皮一跳,面上依旧淡漠:“官家身子不好,会召我们回京托孤。王皇后则会借机排除异己,让我明升暗降。”
霍娇紧张起来:“怎么个明升暗降?”
不知有意无意,谢衡之衣襟最顶端的布扣不紧,随着他动作松开,漏出滚动的喉结。
他缓缓道:“大约是让我做谏官,然后凭我的性子,定能将朝野上下全部得罪光……”
他垂目看着霍娇背在后面的手,故意停下不说,果然发现她目光似带躲闪。
“得罪……谏官?”霍娇才回过神:“然后呢?”
“然后借机把我除掉。”他像在说别人的事,沉思片刻,又道:“阿姐不用担心,我会给你安排好后路。”
“什么后路,”霍娇有些急:“你自己呢?”
谢衡之淡道:“我如何都好,只希望你们能安稳活下去。”
霍娇不知道他说的“你们”是谁,也不晓得他做了什么打算。但一定不包括他自己。
他这幅视死如归又阴郁的模样将她吓出一身冷汗,她霎时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了。
她杏眼微瞪,扁着嘴,喉咙带了哭腔:“你怎么就如何都好了?你的意思是你死了没关系,我还可以过得好好的吗?”
谢衡之没想到,几句话便惹她眼泪:“我不是这个意思……”
霍娇不想搭理他,径自站起来。他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因为他娘不喜欢他,就觉得活着没意思了。可他的命可是她救的啊。
或许还觉得不够解气,走之前又推搡了他一把。
晚上她回卧房,没要人在耳房陪着,自己动手将两个大门都关的严严实实。
谢衡之的影子在附近打转,她丝毫不为所动。
这种人休想进来!
夜里气得很晚才睡着,使得霍娇醒来已经晌午。
她还没想好怎么教会他珍爱生命,却听小林说,谢大人去了兰家贺寿。
“不是说让你去送点贺礼就算了吗?而且生辰也没到啊。”
小林叹气,凑到她耳边:“我是送去了,你知道那个大娘子多吓人吗。用刀割自己手腕上的肉,血淋淋地让我带回来,以死相逼啊。”
“带了几个人去?”
小林苦着脸:“大娘子不让带人,都拦在门外了。”
霍娇后悔昨晚冲谢衡之发脾气了,她应该好好说的。
兰歆这阵仗,必然是有备而来。
霍娇身后跟着一堆丫鬟婆子,她这哪还有心思梳头发,摆着手让他们不要跟过来,自己用玉钗绾了个髻:“林大人,你带几个身强体壮最能打的人,跟我一起去兰府。”
昨日霍娇走后,兰琨自己有了主意,避而不见人。
兰珩请五伯斡旋:“琨儿被外人挑拨,我不晓得那位知州夫人什么打算。但我们一家人,即便谈不拢,也该是一家人一起想办法。”
兰五夫人小声道:“霍娘子不像那种人……”
“你这婆娘,少说两句,”兰五是个没主意的墙头草,他一人撑不起这个家,也不大信任兰琨,只能发发牢骚:“是啊,琨儿太极端了,签不签的另说,救二哥出来,除了靠我们还能靠谁。”
几人絮絮叨叨,还是由兰五去缓和关系。
兰琨性子是有点像谢衡之的,都是个犟种,他打定主意很难改。
兰歆见实在无法,让其他人都退出去:“我同琨儿说几句。”
兰珩守在门口,听见里面兰歆道:“琨儿,你是不是觉得,那霍姐姐是谢知州夫人,所以她说的,代表谢知州的意思?”
兰琨小声嘟囔:“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