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诗是说:年华易逝、终归黄土,就算是酒仙刘伶,死后也难得一杯。钟治成日和一群粗豪汉子混在一处,此时听到这些诗词歌赋,心中升起莫名的相惜、相知。他拦下李百钧道:“慢着,你瞧这人会武么?”李百钧道:“不像。”钟治便恶狠狠瞪了薄约一眼,说道:“他不过是个不要命的疯醉鬼,不必理他,捉这小子便罢!”
江游世松了一口气,还剑回鞘,领着李百钧奔到后院。他将捆了一夜的罗强从水缸里提出来,笑道:“小的偶然路过,发现水缸里居然绑了个人。我既不知道是谁绑的他,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给丢在这里。”
李百钧果然听信,怒道:“俺就说是那个贱婆娘干的!小兄弟,方才得罪了你,俺李百钧给你赔罪了。小兄弟告诉俺,那个贱婆娘在哪?”
江游世看这大汉又憨又傻,几乎乐出声来,说:“你是个聪明的,如何想不到。店家做了亏心事,是会跑了避风头,还是待在店里等死?”
而那钟治不会武功,好容易跑到后院,听到李百钧给人摆了一道,险些背过气去,厉声喝道:“住嘴!这小子满嘴胡言,你偏生信他的话,给我丢脸不成?”
他们聚在院内,薄约仍在大堂里,看不到院中情形。他只得将墙上窗户拔闩推开,正好瞧见这一幕,心里也觉得好笑,又坐下喝酒。
江游世将提着人的一手抖了抖,道:“我不知我是不是胡言乱语,只有一事是真的:你们这好兄弟一夜水米未进,不晓得能撑多久。我瞧你们情谊甚笃,若拿出诚意来,一个换一个,指不定我便答应了。”
罗强因穴道被封,稀粥也未喝到,已去了半条命,在江游世手里好似个软塌塌的半空袋子,呜呜叫个不住。李百钧将牙咬得咯咯作响。钟治镇静得多,冷声道:“我们两个人,你待要谁来换罗强?”
李百钧附在钟治耳边说道:“这小子拖延许久,料想是觉得打不过俺。不如钟大哥假意答应,俺趁他放开罗大哥,把他制住,叫他作不了妖。”钟治觉得有理,点头应了,李百钧直起身子,大声道:“让俺钟大哥来替罗大哥就是了。”
江游世却不松手,笑道:“你钟大哥倒是放心,不怕我抓着罗强不放,又抓了他,你一人灰溜溜地回去么?”钟治念那李百钧憨傻好骗,确实没办法倚仗他,于是道:“让李百钧过去便是。可我不信你,你不信我,须想个两边满意的法子换人。”
江游世早有计较,道:“这有何难。”他偏过头,往墙角一团麻绳抬抬下巴,道:“烦你将这位李兄弟捆起来,我可看着呢。捆得满意了,我才放人。”
钟治听了大喜。这李百钧别的不会,独有一身蛮力天下无双。区区麻绳在他身上就似蛛丝一样易断,江游世这着棋可下得大错特错。他手下并不留力,转眼就将李百钧横七竖八地捆成个粽子。
屋里薄约也瞧见了,微微皱眉,手里筷子挟起一枚下酒的蚕豆,真气将那蚕豆轻飘飘地射出去。蚕豆整好打在钟治手肘上,让他手指一抖,恰巧碰上李百钧背上肺俞。这用的是“隔山打牛”的巧术,钟治自己并未发觉,只苦了李百钧。小小一枚蚕豆的劲道传进他经脉里,教他动弹不得,就连开口说话也做不到。
那头江游世见人已捆好,放下手中长剑,也不替罗强松绑,径直走到钟治跟前。钟治不见他如何动作,不过手臂一伸一探,就被擒住了。钟治急得大叫,李百钧却委顿在地,一对眼珠滴溜溜转个不住,身子一动不动,显然是着了道。江游世将这三人捆好,并排放在院子角落里,三人神色各异,看上去极为可怜。
他不及歇息,余光见到薄约走来,忙将长剑系回腰上,叫道:“师父!”
“你这绳子困得住他么,不怕他将绳子绷断了,来找你麻烦?”薄约朝那李百钧抬抬脚尖。
江游世讨赏似的笑说:“这绳子是二娘备来捆罗强的。别说一个人,就是两头牛也不一定拉得断。”薄约捡起绳子一头,两指捻了捻,外面的麻线搓断了,方露出里面编的几条铁线。想来刚刚他不必出手,李百钧也挣脱不开。
薄约不禁失笑,道:“你倒狡猾,也不知道和谁学的。”又说:“你那好朋友武功不错,若是他出手,不必要费那么多劲,拳打脚踢地就把他们拿住了。”
江游世有些不自在,半晌说:“师父不在我便让他出手了。”言下之意是师父在场,就要自己表现一番。
薄约照他额上轻轻一弹,道:“将我教你的花拳绣腿剑法好生练会,也是一样地不费这些弯绕功夫。
是夜,薄约照常坐在床上调息,耳边传来极细的声音,窸窸窣窣响了一阵,那李百钧在院里“哎哟”痛叫了一声。钟治压着声音道:“怎么,你没事罢!”李百钧呸道:“没事,掉了半颗牙。”
江游世还和衣侧在榻上,沉沉睡着。薄约瞧了他一眼,见他是半点要醒的迹象也无,心道:“叫你吃个教训罢。”闭眼打坐,不再理会。
然而外头声响不住地透进来。只听钟治道:“等着,我替你割开绳子。”老鼠也似翻了半晌,又道:“短命玩意,伙房锁得死人样严实。”罗强半死不活道:“你怎将他绑那样紧。”钟治说:“是我想的么?那小畜生死死盯着……哎呀!”
折腾一阵,李百钧道:“钟大哥,你莫管我了,回帮里着弟兄们来罢!”随即一阵拖曳,钟治踩着什么东西,翻越院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