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约接来看了一眼,道:“不像是哪家哪派的记号,倒像画来好看的。”
江游世笑道:“也有师父不知道的东西呢?”
薄约道:“这有何稀奇,天下之大,我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倒是你们两个,从‘鸷’手底下捡回一条小命,以后大可以吹嘘。”
刚从那地狱似的段家逃生出来,他们正是兴奋的时候,薄约却哪壶不开提哪壶。江、黄两个一时想到这案子疑云已定,犯人却棘手,都蔫了下来。薄约回头轻轻笑道:“难不成你们还要管她?”
江游世道:“总不能叫斗香呆在那里,想杀谁便杀谁罢!”
薄约道:“她已当了十余年的霸主,段家也没教她给杀尽了。”江游世皱眉道:“但她忽然发难,一气便杀了两个人。谁知她以前还做过多少恶事?”
薄约听得好笑,说道:“不提你两个怎抓得着她,你们那红颜知己,大概第一个不答应。”江游世默然,薄约又道:“安顿下来再说罢,做劳什子的侠客,也要吃饭睡觉呢!”
段小姐倒不要吃饭睡觉的,她在自己闺房里哭了一天,滴水未进,提不起精神,只在妆奁里翻出一条珠串,握在手里把盘着。
这珠串是她母亲遗物,形似和尚的念珠,闻着有股淡淡檀香味,一颗颗木珠子却花纹斑驳,不知是什么做的。她心里不快时总将这珠串拿出来玩,已把上面珠子都磨得发亮了。江游世没着她瞧见尹季泉手里的木珠,否则她当发现这两样东西是同出一源的。
段红枝将那珠串摩挲了一会,听见有人进来屋里,想是下人来收拾被褥的,也并未放在心上。忽然那下人道:“小姐今日恹恹的,要不要端碗汤来?”
段红枝转回头来,见是斗香,竟然觉出难言的惧怕和疑心,吓得浑身一颤,道:“怎地是你来了。”
斗香道:“扰着小姐了么?”
段红枝勉强笑道:“不过想点不打紧的事情,没有扰着的。”
斗香于是劝道:“小姐莫要太过神伤了。”段红枝摇摇头,盯着斗香细看,见她面容却很静和,一如往常地温厚。她生出些试探之意,道:“我在想……我身边至亲之人,怎地一个个都离我而去呢?”
她手里既握着母亲的珠串,斗香只当她睹物思人,轻声应道:“夫人体弱,玉莲发了急病,尹武师失足落水,这些都怪不到小姐头上。”
段红枝嗯了一声,又试道:“但玉莲和尹大哥之死仍有蹊跷。你最近可得当心一点。”斗香道:“怎么回事?”段红枝便将那渴水之毒的猜想同斗香说了。
斗香沉默半晌,段红枝已隐隐地害怕起来,恐怕斗香当场将自己毒杀了。她听说斗香杀人,原本只信三分,可斗香此刻沉吟不语,她已信了八分。
但斗香终究没有发难,问道:“小姐觉得这是真的么?”
段红枝心想:“可不能叫她对我起疑。”于是说道:“那个姓江的小子说的……你也见过他。他很警巧,想出这个来,权当是真的罢。”斗香又问:“另一个小子呢?”
段红枝松了口气,佯嗔道:“他傻得很,说话是不算的。”
结果到了深夜,段红枝半梦半醒之间,闻到一股异香,浑身就像悬在温水里一样酥软无力。她勉力睁开眼睛,影影绰绰地看见一个人站在床下。她只感到这人衣饰神色都无比熟悉可亲,已忘了要去觉察甚么,呢喃道:“斗香?你怎么在这里,我要睡了。”
再过一会,那股异香也无形无踪。斗香打开她妆奁,将她母亲那串珠链拿出来,与她细细地缠在手上,道:“小姐不要惊慌。”将她搀起,一步步走出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