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想要和身边的人一起快点往前走,走到那出口的光芒里,走到那个绿意盎然的春天里去。
于是,青年握着身旁人的手,想要加快脚步。
但身边的人却停住了。
无论青年怎么催促,他都依然纹丝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后,他们十指相扣的手,竟然渐渐松开了。
掌心的温度一丝丝褪去,身边人的存在感逐渐变得淡薄,似乎在消散。
青年慌乱了起来:“你要去哪里?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身边的人低低说了句什么,声音里带着无奈,也带着笑意。
青年努力去听了,却无论如何也听不清,只有那消散的温度还残留在掌心,但刚刚还站在身边的那人,却像一阵风般离开。
“……你要去哪里?”青年急急地问。
这次,风里传来呢喃的回答,懒洋洋的:
“我在最开始的地方等你。”
最开始的地方?那是哪儿?
毫无由来的,青年心里却突然有了答案。
青年呆呆站在原地,看了看远处出口处的春天,几乎没怎么犹豫,转身调头离开了,向着和出口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条路越走越漆黑,越走越伸手不见五指,空荡的隧道里只有他的脚步声,像是钟摆滴答。
走到尽头时,青年一脚踩空,跌了下去,跌进了暴雨中潮湿泥泞的土壤里。
跌进了一个陈旧的梦中。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经过这么多年的口耳相传,似乎已经与真实情况相去甚远,但依然能通过那只言片语,摸出些旧日光影的轮廓。
故事里的青年,叫做简十一郎。
桃花坡的简十一郎,是简家排行最小的幺儿,跟随父母兄长一路从南方逃难而来,在桃花坡安了家。
那几年世道不平坦,先是战乱,朝廷招苦役,后来又是数年的饥荒。简家上头的几位哥哥全都被强征了兵役,父母饿死在饥荒中,最后不知怎的,只剩下简十一郎自己孤零零的一人。
村里人皆是叹息。
简十一郎自幼聪慧,在私塾窗外偷听三日便能把诗文说得头头是道,如果生在太平盛世的普通人家里,未必不能考取功名,做出一番大事业。
但没有如果,世道就是这样艰难,自幼聪慧的简十一郎为了养活自己,挑起货担,当起了走街串巷的卖货郎。
简十一郎肩挑着满满当当的货担,南来北往,货担里有妇人们喜爱的针线、铜镜、木梳、胭脂水粉,也有孩童们眼馋的干果、糕点,他货担上总挂着个铃铛,于是每当人们听见铃铛清脆的声响,便晓得是简十一郎来了,总是高高兴兴地出门迎他。
后来,在人们要求下,简十一郎也逐渐开始自己做些吃食售卖,谈不上多好吃,胜在价格便宜,因此卖得还算不错。
简十一郎面如冠玉,又总是笑盈盈地热情招揽着往来客人,日头不错、人们农闲的时候,他在桃花坡里生意很好。
但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日子。
在山对面的梨花庄进货,简十一郎翻过山头,要往桃花坡赶时,在半山腰上,空中忽然轰隆一声,下起了倾盆大雨。
……过去半个月都是晴天,简十一郎第一次翻山去梨花庄这天,竟然好巧不巧遇到了天漏。
“太倒霉了。”
简十一郎叹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肩上的货担已经被暴雨打得七零八落。
山间的路在瓢泼大雨中模糊不清了,他只能依稀循着记忆,找到了个山洞躲进去,歇一歇脚,等雨势减弱时再继续往前赶。
山洞很深。
简十一郎本来无意往深处走,只想在山洞入口处避一下,但雨势太大了,很快入口处就被雨水淹了,因此他只能又叹了口气,掏出火折子,沿着洞穴往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走,周边越显得阴冷。
微弱的火光跳动着,整个空间里,只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火折子燃烧的哔剥声,还有……
——某种搁浅的巨兽濒死时的喘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