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周系安全带的动作蓦然停住。
“怎么了?是不习惯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太舒服?”官衡忙不迭地问。
“不是。”谢以的声音隔着厚重的车门,显得又闷又低,话里常带着的笑意很淡,“养病嘛,还是得清静点的地方,外头转了一圈,还是觉得回山里最好。”
官衡一时找不出来挽留的理由,毕竟谢以的病他也没什么资格置喙,他一个外姓人,这种事到底还是谢以和谢韵说好了就行。
官衡吞了口唾沫,只能婉言道:“那也好,这种事情还是得你觉得好才是最好的,怎么样都得以身体为重。你和你姐说了吗?决定了什么时候回去吗?”
谢以顿了一下,声音更轻了,官衡都不一定听得明白,但是落进官周耳朵里,每一个字都那样清晰:“过几天吧,陪他过完生日就回去。”
他们还说了些话,但是官周已经听不清了。
车载香水难闻又浓烈,像是不透气的深窖里点了根犯潮了的蚊香,熏得人睁不开眼,头脑混沌。
他突然觉得有点透不过气,车窗在驾驶座被锁定,按钮按到底也降不下来。明明几个月没坐这辆车,车上积年的皮革味经久不散,一切都让人胸口发闷。
等谢以说完以后上了车,发现坐着的人已经微仰着头闭上了眼,眉尖蹙得额中隆起浅浅的几道痕。
“小周。小周?”官衡手扶上方向盘,瞄着后视镜,“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就睡了?”
谢以低声回:“累着了。”
“也是。”官衡踩下油门,“高三就是太辛苦了,比我们这种上班的都累,但是人这一辈子也就这么一年,吃一吃苦熬过了就是一辈子的事。看来你们这段时间是真累着了,这段时间要好好补一补。”
车沿着熟悉的路开回去,高铁站在北郊老城区,出来的一公里路没开发完全,地面上有时坑坑洼洼,有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两块石头卡在路中。
开车的习惯往往能体现一个人的性格。官衡性子急,开车和人一样干脆,碰着洼地也只是临到了才表示性的减一点速,跌宕着碾过去。
后视镜上挂着的小挂饰晃得在空中掠出虚影,官周好似睡熟了,被颠了几下也只是拧着眉歪了歪脖子。
谢以温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后,不大的空间里传来一声极低的叹息,藏进轿车穿过风声的呼啸,弱不可闻。
他护住他的头,送到了自己的肩上。
在进了小区之后,又动作小心地撤离开来,除了肩上规整的面料上有一处不易发觉的褶皱,其他一切归于原样,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小以,你把他叫起来吧,到地方——诶?什么时候醒了?我害怕你醒不过来呢。”官衡把车靠进路边停车位里,拔了钥匙,瞥了一眼后视镜。
官周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半阖着眼,望着头上的车顶灯发愣。
如果不是灯光正好在他正上方,露出来的一点点瞳仁被映得发亮,可能官衡都还以为他在睡觉。
官周没吱声,收回了眼,一声不吭地迈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拖出自己的行李箱,也不等人,直接回了家。
“小周?回来了?”谢韵低着头坐在客厅,手里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看得很沉浸。
官周的脚步声从玄关传来时,她才恍然回神,近乎是下意识,仓皇又刻意地把手里的东西往身后一藏。
“你……怎么就你一个?小以呢?”谢韵说话有些含糊,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哪里不适,平时长发束得齐齐整整,今天有一绺刘海散乱地落在鬓边。
官周冷着张脸,听言瞥了她一眼,停了几秒,疑惑地打量着她的表情,谢韵看上去很古怪。
他也没多想,谢韵古不古怪管他什么事,只冷淡地扔了一句“在后面”,然后头也不回地提着行李上了二楼。
“诶,不吃饭吗?”谢韵站起来,有些着急。
“这孩子,这又是怎么了,刚刚下车的时候不是看上去还挺好的么?怎么一回来就闹脾气?”官衡从门外走进来,同样一脸茫然。
谢以抬着头,看着二楼某个方向,喉结滚了滚,没说话。
官周进门将房间锁上,偌大一个行李箱往门口一扔,背包就地丢在地上,径直走进洗手间里用凉水冲了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