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萧忱拍手,“哥哥铭刻于心,你真心愿陪伴我。”
他说话语速向来不急不缓,刻意放慢后更是耐人寻味,不过此刻湖面天光大亮,林蓁不愿纠缠其语中隐晦,着急道:“我们去看看云娘罢?”
“不急”,萧忱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递给林蓁,“这是林若柏给你的信,送到府衙时恰好被我属下知晓,送了过来。”
离开皇城到现在已近半年,这是林若柏给自己的第一封信,林蓁拆开信笺细瞧,倒抽了口凉气。
父亲林若柏乘车出了意外摔断了腿,严重到无法下床,已辞了官职在家静养,妹妹林葳本该今年出嫁,却被突然退婚,家中诸人为她亲事着急上火,英国公府诸事不顺,林若柏在信中着重提醒林蓁,在外诸事小心,为官谦逊勿要得罪人。
萧忱似笑非笑看着林蓁。
林蓁扬起手中的信笺,不悦道:“你看过我的信?”
“妹妹这样看我?”萧忱拧眉,“我不需要看信。”
“你真心陪伴我,我怎会不投桃报李,那些欺辱你看你笑话之人,哥哥都会帮你讨回公道。”
“加倍。”
“都是你做的?”林蓁为林葳惋惜,她的夫家是户部侍郎,是嫡母陈氏非常满意更得意的一门好亲,退婚后再找同样的人家几乎不可能,信中未说因何退亲,想来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不然英国公府不会应下。
“若不是托你的福,不想你丁忧去职,林若柏可不会舒舒服服躺倒在家”,见林蓁眉头紧锁,萧忱脸色有些暗色:“你不高兴?难道他们没有欺压过你?”
林蓁缓了缓脸色,答道:“不是,我只是很意外,我现在过得好,凡事有哥哥照拂,心里敞亮得跟住进了小太阳似的,看什么都愉悦,过去诸事都不以为意。”
萧忱面上暗影随着她的言语渐渐散去。
“它们在我心里已经无足轻重,哥哥还为我大费周章去折腾,我想,哥哥应该把更多精力放在国是民生,这也是我为女官初衷。”
萧忱轻笑一声:“是真不想麻烦我么?我萧忱从来恩怨分明,睚眦必报,欺辱你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时彦天天去你的住处缠你骚扰你,我早看他不顺眼,现在你在这儿,等哥哥帮你处理好,你开开心心回去。”
他做事狠辣,林蓁揣摩着“处理”的含义,赶忙向萧忱表明想法:“我,我只是想和离,没有别的意思。”
“当然会助妹妹达成所愿,就在潭州。”
林蓁注视着萧忱,最近他不再是素来端肃的表情,可他温润差了点,漠然少了些,似乎有些火气,但总是恰到好处隐忍,林蓁捉摸不定他的心思。
忽然意识到他话里的问题,林蓁问:“我们今天回岸上吧,我们出来已经许久,回去晚了梅大人责怪。”
“梅大人没空管你,白莲教闹事蔓延到潭州下面县乡,梅大人已随知府杨大人去县乡查看。”
“那我们更要赶紧回去,出了这么大事,我们怎能在这里游玩?”离开潭州周余,白莲教闹这么大,林蓁第一次听说,既担心方怀简会失控遭到反噬,也担心时彦在潭州出什么意外。
“白莲教的事一时半会儿了结不了,你在这里最安全,没有任何人打扰你,你可以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做,我等你的消息。”
“等我的消息?”林蓁看向萧忱目光发颤,“没有人打扰?云娘呢?”
“云娘鬼鬼祟祟总在你面前搬弄是非”,萧忱挑眉,嘴角微抿,脸色淡了下来,“昨夜她病了,为防过了健康之人,我已送她上岸,给她找了一处僻静之处养病。”
“过去我助你圆梦考上女官,伤害你之人一一得到他们该有的回报,今后我继续支持你展志扬才,你不该好好想想,怎么回报于我,让哥哥切身感受到你的真心实意么?”
萧忱向林蓁伸手,似乎想牵住她的手。
林蓁早有防备,连退两步躲开,脸色也倏忽间变得煞白:“你,云娘说的没错,你要我做你的禁脔!”
“林蓁,你一点儿不了解哥哥!”萧忱收回了手,抱臂于胸前,凝视着林蓁。
那目光像毒蛇吐信,下一瞬就要猛然出击,林蓁颤栗着,内心不停给自己鼓劲,暗暗观察周围,周围一个人影没有,实在不行可以跳船,自己水性可以,至少可以在水里躲一阵。
“我费这么多功夫,让你得偿所愿穿上女官制袍,正大光明走进御史台,意气风发来到潭州,为的是将你拘囿在一个小空间,做我的禁脔?
你太小瞧哥哥,所有跟随我的人都是主动投奔,对我都是一心一意,都是看重我的尊贤重才,雄心壮志,率身以行,我从来要的是真心。
我问过你多次,我信你的真心,但这真心还不够,远远不够,你乖巧聪慧,知道哥哥想要什么,你好好想想,在这条船上好好想想,你给的起。
以后哥哥成就大业,天高任你飞,海阔任你跃,哥哥唯要你一颗心。你会明白,哥哥很值得,比你过去经历的那些烂人好上千倍万倍!”
第100章第100章她的命,自己决定……
晨雾散尽,洞庭湖面金光粼粼,湖风吹动着萧忱的乌发,他侧身立在船头,一手负于身后,一手轻抚船舷,眼里映着初升的朝阳,唇角微扬,浩渺湖天,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若唤醒八百里洞庭的蛟龙,他天生便是立于众生之上的人,如果没有他方才一番话,林蓁实在愿意相信,天地万物,皆是他脚下的波涛,任他驱使。
可他笃定凌然眼神,说着尊贤重才的话,不愿林蓁做什么禁脔,但在林蓁看来,自己大概是合他眼缘的一只橘猫或者博美犬,主人宠爱自己,任自己肆意妄为,但归根结底仍是一只宠物,不能离开主人视线,就像一只风筝,似乎飞得极高,比飞鸟更能俯冲、翻转,可永远无法决定自己的航程。
自己全然在他的目光里,如落入漩涡的娇花,可以选择扒拉两下,但还是挣脱不过那股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