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躺在床上,半晌,杨梦一终于动了动。
她的手自攥起拳后再没松过,这会指关节已经僵住了,她怔怔地使劲,强撑开手掌,就瞧见指甲盖在掌心抠出的血印。
她的目光虚虚地落在掌心的那抹红上,却没想管它,只无端觉得周遭氧气被抽空了,怎么也呼吸不上来。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死死揪住前襟,试图大口喘气,却毫无用处。
杨梦一的大脑混沌一片,缺氧引起的疼痛从肺部弥漫至全身,好像下一秒就会窒息而亡。
但她恍惚觉得就算是下一秒以这样的方式死去,痛楚也不会比此刻剜心之苦更浓更烈。
像是再无力支撑一般,杨梦一重重垂下了头,祼露在外的脖颈如同枯萎的花茎。
这晚,罗颂没有回龙西,但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出租屋的。
记忆似乎仍停留在楼梯口处,而她在楼下站了许久,黑夜的寒气吞噬了她,整个人呆呆愣愣的,像一尊冰塑。
她记得有人急匆匆往楼上跑,一不留神将她撞开了,记得天边墨色渐浓,似乎下一秒就有粘稠汁液滴下,记得远处似乎有烟花炸裂的訇訇声。
她也记得那扇门再没开过,她大睁着眼,等到眼睛都酸了,也没等到一个杨梦一从门后跳出来,笑嘻嘻地对她说刚刚是在骗人啦。
而再后来,就什么都没了。
喧闹归于平静,大地沉于墨色,她一个人回到了出租屋里。
许是心理作用,踏进房里的瞬间,屋内属于杨梦一的气味便沸腾起来,紧紧包裹着她。
如梦初醒般,罗颂仿佛才反应过来,抖着手,拿出手机就想给杨梦一打电话,却又在目光触及右上角的时间时停了下来。
这会儿夜已深,一通电话或许会打扰到杨梦一的安眠,罗颂蜷了蜷手指,克制着将手机塞回兜里。
这怪异的理智叫她自己都感到惊奇,机械地咽了口口水,罗颂只觉得喉头干涩发疼。
实际上,她体内的水分似乎都枯涸了,整个人因此干瘪,可比起一杯水,她现在更需要一根烟。
待烟灰缸里挤满了烟头,小小的阳台在夜色中也能看出白气缭绕,最后一根烟夹在她修长的手指之间,罗颂才堪堪恢复神智。
今晚的一切都好奇怪,突兀得像一场情节离奇的噩梦。
或许真的是呢,她忍不住想,或许明天一睁眼,一切就又归位了。
罗颂甚至没想起自己应该跟爸妈说一声今夜不回家,但她也顾不得这会不会惹他们不高兴了。
如果这不是梦,而她为之苦苦坚持的东西都消失了,那所有的争执和对抗还有什么意义呢。
罗颂不敢想,也不愿想,只呆坐在阳台,吹了半宿冷风。
翌日一早,简单洗漱过后,罗颂就再次来到了萍姐家楼下。
她没怎么睡,脸颊白而发青,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垮下,却又被什么东西撑着,要坠不坠又岌岌可危。
这回,罗颂没犹豫,下了计程车便直奔二楼,随后抬手叩响铁门。
开门的是萍姐,见到罗颂,她动作一顿,“小罗来啦。”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足够让屋里的人都听到,但又隐隐藏着迟疑,因为罗颂看起来也实在不好。
联想到昨晚杨梦一的异样,她的心中有了某种猜测。
与此同时,赵红敏也从卫生间里出来了,特地绕到门口,看到罗颂也是明显一怔,随后快速与萍姐对视一眼。
她们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猜度。
杨梦一其实一早就醒了,只是一直躺在床上不动。
这一晚,她也没怎么睡,像搁浅的鱼,只觉得浑身都失了力气,就连基础的吐息都让她疲累。
老房子隔音不好,左邻右里的动静清晰可闻。
但她的耳中又似乎蒙了一层膜,使得四周响起的人类活动的声音听起来远而模糊,如同她混乱模糊的思绪,怎么用力也听不明,理不清。
可“罗颂”二字还是穿透了所有屏障。
杨梦一在萍姐话音落下的瞬间猛地坐起身来,却又因为动作太急而眼前发白,只用力攥着被子,掐得手指都泛白。
没等她缓过来,就有人走近敲了敲她的房门。
“梦一?”赵红敏试探着问,“梦一,你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