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颂看过他的资料,他今年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没有读过什么书,只带着一身虎劲和所谓江湖道义在混日子。
想到这,她敛下表情,没唤他的昵称,而是喊了他的全名。
“林保家。”她的声线很冷,将对方脸上玩世不恭的神情冻住了,“我现在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你这事不会善了的。”
林保家,朋友称他钉螺,听了这话还没反应过来,罗颂就又说话了。
“我要是你,就日夜祈祷对方能醒过来,能活下去,不然你往后至少十年,都得蹲大牢。”
盯着他的眼睛,罗颂逐字逐句缓慢道。
那张洋洋得意的年轻的脸终于出现了裂缝,却还是强装不在乎,转瞬又笑起来。
但罗颂也没看他,拎着东西转身走了。
其实若他们愿意尽早与被害人家属达成谅解赔偿协议,这对结果虽然不会有太大的质变影响,但到底能争取到更多的操作空间,但赵德坤的意思很明白,他宁可将大把大把的钞票送到律师口袋,甚至是洒进海里,也绝不让对方如愿。
说到底,就是面子问题,仿佛真正的胜负取决于谁态度更强硬,谁先软了姿态退一小步,就成了输家。
反正,生死打杀、流血流泪的都是底下人,赵德坤只需要端坐于高堂,睥睨着指点就可以了。
罗颂永远没有办法理解道上人的明争暗斗,更无法苟同他们视人命于无物的轻薄姿态。
但这案子到了她手上,她就会想尽办法争取最低刑期。
可证据太详实,监控将打斗过程拍得清清楚楚,罗颂知道提交取保候审申请书的意义不大,但还是遵照流程,交了上去,最终也不予通过。
这是罗颂意料之中的事,并不因此挫败,只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跑上跑下尽力周旋疏通,忙得脚不沾地。
秦珍羽不知道罗颂最近具体在忙什么,只晓得现在想见她一面是越来越难了,十次邀约有九次都被她推掉。
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估摸着罗颂稍稍得空的时候,跟她打电话聊聊天。
罗颂接到秦珍羽电话的时候,是夜里十一点,可她人还在办公室。
知道她还在加班的秦珍羽又爆了一句粗,“老黄牛都得喘口气,你们这怎么回事!”
罗颂听着这话就笑了,但咧起的嘴角也只是稍稍拨开了一丁点疲惫。
“接了个刑案,很棘手。”她一句话简单概括,并不打算细说。
罗颂将眼睛从电脑屏幕上摘回来,待阖上眼皮,才发现自己眼睛又涩又疼。
她用力地转着眼珠,一手拿着电话,另一手摸上后脖梗,一边说话一边扭脖子,可这一动,僵硬的肌肉却叫她不受控地发出嘶声。
“咋啦你?”秦珍羽问。
在最好的朋友面前,罗颂可以放下属于罗律师刀枪不入、铜皮铁骨的伪装。
她皱着眉轻轻揉捏肩膀,声音里也终于染上疲倦,叹口气道:“肩膀好酸,背也疼。”
秦珍羽别的帮不上忙,只能在生活的事上出谋划策,“那咱们去按摩吧,刚好前几天我同事推荐了一家不错的店,我还没去呢,咱们一起?”
“我手上还有别的案子。”罗颂想了想,“等这个最难搞的结束了再说吧。”
“行吧。”秦珍羽不强求,只叮嘱她保重身体,别真给自己整猝死了。
这话难听,但罗颂知道对方在关心自己,便也笑着应好。
赵德坤律师费给得大方,就连陈伟东都交待她,等手上那几个民事案子结束后,就专心处理这个案子,其余的活都不重要。
师傅的话,罗颂还是会听的,也点头应承。
坏消息,被害人最终没能挺过来,在入院后第二十一天死亡。
但好消息是忙碌虽叫人痛苦,最终得到了正向反馈。
这个案件背后是两方在博弈,因此错综复杂,甚是棘手。
罗颂有时候觉得在这场斗争中,律师的角色只是辅助,赵德坤自有手段多方斡旋。
一如她在秦珍羽爸妈离婚时说的那样,这是个法治社会,也是个人情社会。
待二审结束,一切以“过失致人死亡”尘埃落定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初冬。
漫长的十个月里,罗颂见了钉螺很多次,将卷宗看了一遍又一遍,也好几次做他和赵德坤的传声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