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带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子豪放的优雅,这会儿安静下来反倒显得这张脸温柔了。
他下巴与脖颈链接处有颗红痣,藏的比较深,平视时看不见,躺下时微微仰起头才能看见。那小痣鲜艳极了,衬得他皮肤越发白皙。
雁秋轻轻把被他压在身下的被子拽出来一点,给他搭在身上,余光看见他右手中指划出来个口子。
伤口不深,血已经结痂了。
他好像很疲惫,这一觉睡的很沉,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身边是空的,他披衣服开门,差点跟雁秋撞在一起。
他手里还提着锅铲,围裙都没解,匆忙地说:“菜马上出锅,赶紧洗漱吃饭。”
大概是觉得睡醒就有人把饭捧到面前的感觉真不错,宴少爷脸上笑出朵花:“真没白捡你。”
雁秋在崔宛家住了三四天,那俩人每天晚出早归,跟熬鹰似的,雁秋发现每天凌晨宴少爷回来时都显得格外疲惫,中指的伤口也一直不见好。
第五天晚上,他说要去书斋看书,小姑娘一听读书就犯困,连连摆手说自己不去了,跑去画舫看胡人跳舞。
雁秋目送她走入人群,转头就进了西街,尾随崔宛二人而去。
崔宛跟宴少爷走的很快,他一路小跑才堪堪追上,跟着他们越走越偏僻。
四周渐渐起了雾,他越走越冷,眼前已经看不见崔宛二人了。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唱戏的声音,他往前凑了凑,看见雾蒙蒙中有个戏台子。
他俩半夜跑这么远看戏?
他急走两步,看见那戏台子还不小,台上有个穿着戏服画了花脸的人甩袖清唱,唱的什么他听不太明白,台下站了一群观众。
他看着那群人的背影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但找人心切,又没得空细想。在人群后方没看见宴少爷,他拍了拍面前男人的肩膀:“让一让,我找人。”
他说话明明没用多大声,却显得格外震耳。
雁秋脑子里忽悠了一下。
他想起来哪里不对劲了。
戏台上就一个人,连个吹拉的都没有。这么多人看戏,没有聊天声,也没有穿梭其中卖茶点的商贩,除了台上的戏声万分寂静。
荒郊野外,一座戏台,只闻戏声,不闻人声。
他头一次遇见这场景,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是夺路而逃,还是装作没发现异常?
前排几个人同时回头,表情木然地看着他。
眼周一圈乌青。
接着,周围的“人”听见声音,纷纷转头看过来,七窍里缓缓溢出黑色的雾气。
雁秋大气不敢出,脚不由自主就后退了半步。
那被他拍了一下的男鬼率先朝他迈步过来,每走一步,黑雾就更浓重一分。
雁秋转身就跑,结果一回头正撞在一人胸口。
入眼是一道金光,那人全身闪着金色的光,只有一线黑墨勾勒出一个轮廓,他认出来那是宴少爷。
宴少爷顺势把他推到一旁,扬起手中的鞭子朝那男鬼抽过去,将男鬼逼退几步。
那是雁秋头一次见鬼,也是头一次知道救他性命的宴少爷原来是一位天师。
台上的戏子转身间抛出一摞黄纸,天女散花一般落到群鬼里,惊地群鬼四散奔逃。
崔宛把雁秋推远些,从包里拿出来一团线球,又拿出来个小瓶子打开将里面的液体倒在线球上浸湿,然后把线的一端系在树干上,拿着线球的另一端借用几棵树绕了个圈,留出一个封口。
宴少爷像赶鸭子一样拿鞭子把群鬼赶进圈子里。
等最后一只鬼也进了圈子,崔宛把线头接上,那唱戏的从后台摸出来一把道具盾插在西方,宴少爷收起鞭子,在中指上咬个口子,合着血在盾牌上画了个复杂的符咒。
四周迷蒙的雾气越来越浓,崔宛好像听见锁链拖在地上的声音。
雾色中显出两个人影,一黑一白,戴着个高帽。黑色的那位拿铁链子把线圈里的群鬼锁了,白色的在旁边记人名,末了对宴少爷说:“这几天辛苦你们了,等下面结束了咱们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