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绵的细雨轻轻洒落在大地上,让略带干涩的泥土重新散发出了腥咸的气息。
江城南郊的小院中,老屋的墙面已经变得斑驳,与顺着地面爬起的苔藓融为一体。
风有些斜。贝筝用力合上那扇锈迹斑斑的窗户,生怕雨滴落到店内来。
“小贝,真的要走了吗?”贝奶奶看向自己的孙女,担忧之意溢出眼眶。
眼前的女孩一身素色卫衣,头上扎着圆乎乎的丸子头,显得肉嘟嘟的小脸更多了几分娇俏。埋头将最后一个笔筒塞进书包,贝筝拉上书包拉链,这才直起腰来:“嗯。”
贝奶奶叹了口气,额头上的皱纹更深了。她不想让孙女离开,可她又没有办法不让她离开。
这间贝雕铺子是贝筝与贝奶奶一起开起来的。铺子说小不小,可说大也不大,充其量算是个手工作坊。
店铺内,一排排褪色的灰白货架静默地站立,上面摆着的是清一色的贝雕,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出绵软的光。
贝奶奶清晰地记得三年前的今天,贝筝在剪彩仪式上对未来憧憬的眼神。
贝筝不是没有努力过。在开店的三年中,她几乎每天都在埋头设计,腆着脸皮挨家挨户上门推销。可现实却偏讨厌不服软的人,无论她怎样努力,生意都同瀑布一样急转直下。
今天没有一单生意的第四十八天。也是贝记贝雕铺子开业的整整第三年。
“奶奶,我走了。”最后扫视了一眼小店,贝筝迅速撤去了眼中的眷恋,头也不回地迈上了前往鲤城的大巴。
车子在崎岖的道路上颠簸,那副《贝记贝雕工艺品大全》的牌匾距离她越来越远,连奶奶眼中的担忧也越来越淡,最终都消失在视野中。
雨点急促地敲打在车窗上,即使被阻挡,却依旧挡不住想要入侵的寒意。
这是立春后的第一场雨。有些凉。
大巴车站在鲤城的海岸线边。微凉的风将细雨吹得斜斜,尽管已过立春,这里的春天依旧料峭。
贝筝微微闭眼,感受着迎面吹来的海风中腥咸的气息,却又不得不迅速抽身。
现在不是赏海的时候。至少,要赚到晚上的饭钱。想到这儿,贝筝的眼神迅速恢复了清明。
她是打算摆摊的。既然是贝壳,总是要回到海里吧?那么,就应该把小摊选在海边。贝筝仔细打量着海滩,越发觉得这里是个绝佳的好地方。
她细心地铺设好亚麻刺绣桌布,宛如一位艺术家在布置自己的展览台。每一件贝雕工艺品,都是她的心血之作,它们在桌布上错落有致地排列着,散发出诱人的光彩。
“贝记贝雕铺子要开张咯。”贝筝双手在裤腿上拍了拍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冲着天空大声喊道:“小贝,加油!”
刚将贝雕工艺品摊位布置妥当,贝筝便立刻被一群好奇的游客团团围住了。
贝雕是江城的特产,这里的人们并没有见过。顾客们一个个盯着摊位上闪闪发亮的贝雕工艺品,眼里满是好奇。
“走一走看一看啦,便宜漂亮的贝雕工艺品,贝记独家,错过可就没有咯。”贝筝热络地将摊位上的小东西塞到顾客手中,大大咧开的唇角笑容明媚。
顾客们拿着这不明所以但又确实漂亮的小东西,半推半就间纷纷付款买下。
贝筝举着付款码,脸上笑开了花:发了,我这是要发了!听着一声声到账提醒,贝筝感觉金钱的响声是如此的悦耳。
很快,摊位上只剩下了最后一把扇子。贝筝拿起扇子扇着小风,一点也不在意微冷的海风,笑得红光满面:我就说嘛,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
我看的市场营销书籍果然没有错,客户是要筛选的。贝筝乐呵呵地吹着口哨,关店时的阴郁烟消云散。
“你这样做工艺品简直是暴殄天物。”一个冷漠的男声突然从背后响起。
突然的声音把贝筝吓的一激灵,扇子险些掉在地上。她不满地抬头,却看到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站在小摊前。
面前的男人一身黑衣俯视着她,他的皮肤近乎苍白,脸上又表情淡淡近乎木然,在黑色大衣的映衬下更显得整个人都寒气森森。他一身冷艳,和他说的话一样与海滩格格不入。
一个很惊艳的男人。贝筝被他的样貌惊了一瞬,却又看到他冷漠至极的眼神,瞬间打消了“惊艳”的想法。
居然说我暴殄天物?贝筝惊讶地盯着这张苍白的面庞,努力不让眼眸中的鄙夷漏出来:这是贝雕,是传统艺术。我学了三年,怎么都比你懂。想不到,这人长得一副冷淡面孔,说话却是真的难听。
算了,不管他,顾客是上帝嘛。强压下心中的不满,贝筝挤出了一个殷勤的笑:“帅哥,来把扇子吧!我看你长这么好看,配个扇子谁还分得清你跟顾影帝啊。”顾影帝身高腿长,是国内公认的帅哥。
我都这么这么夸他了,这单应该稳了吧?贝筝拿着扇子,乐呵呵地递了过去,却不想男人下一句的话却让她的手僵在原地,进退不得。
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睛冷得像一颗没有温度的玻璃珠:“我说,你这么糟蹋艺术,你师父知道吗?”
糟蹋?男人的话让贝筝的火气腾地窜起来了。
再也不想继续压抑内心的怒火,贝筝果断收回手,随手将扇子丢在地上,站起身瞪着眼前这位出言不逊的人:“不懂的人是你吧?我这人大度,不介意给你介绍一下贝雕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