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筠刚刚听那蛊医说了许多,也并非没有听明白。
那蛊医说的日蛊月蛊分别在她与裴承的身体里,裴承提前发作也是因为她在旁边的缘故,而能缓解他如今状况的也唯有她身上的月蛊。
李相筠并不想窝囊地死在这里,死在裴承的手上,她想离这邪门的东西越远越好,但是偏偏脚却很难往前挪动,那该死的一点良心绊住了她的脚。
她努力抽了口气,咬牙道:“裴承,那你会死吗?”
裴承就像已经死掉了一样安静,若不是李相筠又看见他缓缓睁开眼,只怕要以为自己的话没有被听见。
可他睁着眼睛却不出声,实在让人失去所有耐性。
李相筠讨厌他现在磨磨唧唧,喝道:“说话!”
裴承似是无奈又好像是自嘲,“我不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那蛊师说我身体里月蛊的事,你可知情吗?”
“那日才知道。”
裴承除却声音有些虚弱之外,其实吐字还算清晰,没有不寻常的地方,这让李相筠的心稍安,故而也没有立刻拔脚就走。
“那日是什么时候?”
“郸城外。”
这么说她身上的蛊并不是裴承下的?
李相筠也想起来了,“所以是因为我你才发病?”顿了下,她又改口道:“不对,这也不能怪我,我最近也觉得奇奇怪怪的,可能也是月蛊的影响?”
“你不舒服?你身体怎么样了?难受吗?”裴承的声音虽轻但急,末了他又低声道:“我不知道月蛊具体会怎样,但胡老说过,应当不如日蛊这般霸道凶险……”
李相筠道:“现在好多了,就是刚摔下来撞到了背……”李相筠又顿住话,因为这点伤无足轻重,“你呢?你为什么宁可待在这里也不跟我出去?”
“出去会伤人。”
“所以你让我走,也是怕会伤到我?”李相筠干脆转过身,“可是那蛊师也说了,倘若没有我身体里的月蛊,你可能会死,你为什么还要我走。”
“我也不一定会死,你还不走?”
李相筠摸着出口的石砖,只要一转身她就能够出去,可她犹豫了,因为这是裴承给她的恩情,她最讨厌欠人恩情,尤其是快要死的人。
因为死了,她永远也还不了,就好像皇兄,无论她做什么,都还不了。
“你当真不需要我在?我走了可就不会再回来了。”
再不回来。
那双赤红的眼睛直直看来,那诡异的颜色隐隐有加深的迹象,就仿佛是李相筠说了什么冷酷无情的话,抛弃了他这个小可怜。
李相筠的心脏都不由颤了颤,好像给浸泡在酸水当中,又酸又胀,填满了胸腔。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出了什么问题,明明可以一走了之,偏偏要多嘴一句:“对啊,有什么我能够帮上的举手之劳,快说,不然我就真的走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裴承的眼睛轻轻阖上,从出口流进来的风吹在了他的脸上,有些冰冷。
像是那一年的风雪。
冰冷的晶簇凝结在他的睫毛上,沉甸甸地压住他视线,只留下很窄细的一条缝隙。
身边躺在雪地上的人,一手搁在微微起伏的胸前,一手虚虚抓在他的衣摆。
他的面孔乌青,双眼赤红,脖颈上的血管骇人地高高鼓起,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这是教他读书习武的老师,一个南巫寨外来的人。
他静静听着他细若游丝的话语,没有反应。
风雪是这样冷,到处都苍茫一片。
“执玉,你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你母亲……你母亲爱你如命,你怎忍心把自己困在这里,你走吧,前面的路能够通到寨子外,你还有机会……有机会过不一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