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徐,波光粼粼。
这次卫柏放慢脚步,与她并肩而行。
他们走出池边小径,来到那座轩阁门前。茂密树林中忽然走出几名侍从和宿卫,匆匆上前,为卫柏推开屋门。
他撩袍进屋,其馀人皆等在外面。顾雁在门外侯了许久,屋里终于传来一声:「进来。」旁边侍从抬起手,示意顾雁进门。她刚脱履入内,屋门便在身后关上了。
阁中有数间房屋相连,氤氲着淡淡香气。除了最外间的一扇屏风,四周墙边皆是格架,堆满密密麻麻的书册。房间最深处,卫柏已脱下朝服高冠,倚着凭几坐在案后。他换了一身月白色深衣,髻上只挽着一支简单的青玉簪。一缕轻烟自案上博山炉中袅袅升起。
顾雁一眼睹见,《狐姬夜游》的文稿正摊放在香炉旁。
第6章
文稿怎么在这……
顾雁趋步上前,准备伏拜,却听卫柏说道:「坐吧。」他望向她脚边:「可以用它。」
一个三尺长的软囊摆在她脚边,士族坐时常用此物垫腰。顾雁愣住,没注意卫柏睹了一眼她的腰,又移开了目光。
平时卫贼召见臣属,还会体恤地准备软囊?
顾雁心中生疑,忙盈盈施礼:「多谢殿下。」坐下后靠着软囊,后腰确实舒服了许多。她安静等他发话,但忍不住一直瞄着案上文稿。
见她目光所及,卫柏拿起文稿,温和道:「《狐姬夜游》虽是杂戏,文采却不输许多士人文赋。」
顾雁愕然:「殿下看过文稿?」
卫柏失笑:「不明显吗?」
啊,这厮一副嫌弃神情,好欠揍啊!
顾雁压下恼意,又有些诧异身为颖王的卫贼,会说这种话。
「民女没想到,殿下会看杂戏戏文。毕竟以民女所见,高门士族都看不上这些。」
卫柏笑了:「那你写戏文的本事,也是鄢老夫人所教?」
说到这,一些江州往事浮上心头,顾雁怅然摇头:「小时候,我在市集看到志怪传奇的话本,很喜欢,但只能攒钱买回去偷看。因为一旦被……」
她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娘亲:「被鄢老夫人发现,就会被责怪。老夫人是名门之后,家学深厚,素来不喜这些。那时我也想写,但不敢写在纸上,只能在心底天马行空,暗暗编排。」
娘亲眼里,戏文和话本都是末流俗物,决不能碰。虽然她一直纳闷,都是文章,它们与经学诗赋有何贵贱之分呢?但久而久之,为了不惹娘亲生气,顾雁还是小心为上,只偷偷看。
也就是来梁城后,她在库房里写戏文排遣郁闷,被老管事看到,把她荐给戏馆张娘子。她又才发现,原来戏文还能卖钱……等等,她在想什么!
卫贼在查问她的来历,怎能一时伤怀就情不自禁说这些!
警醒点!
顾雁赶紧回神,收起怅惘:「所以民女乍听殿下称赞,受宠若惊。」
卫柏淡淡笑了笑:「可惜写出这般好文章之人,却埋没在书肆里,日夜誊抄别人的书。」
顾雁怔住。卫贼……说它们是好文章,还可惜她没多写几篇?
这时,门外传来严义的声音:「主公,末将已取回另两篇戏文。」
「拿进来。」卫柏道。
顾雁回过神来,心下诧异严都尉也太快了。
只见军士脱履入内,捧着两卷纸稿趋步上前,递给卫柏,又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退到一旁站好。
卫柏挑眉:「梁城令关了书肆?」
看来严都尉听说了她的遭遇。顾雁应道:「嗯。」
卫柏没再说话,展开手中文稿。须臾,他眸色一亮,脊背微微挺直,认真看起来。屋里陷入寂静。严义像一尊石雕纹丝不动。顾雁安静等着,暗中打量起卫柏。
他缓缓扫视文稿,瞳仁里泛着璨璨神采,好似燃着星光。看着看着,卫柏眼眸弯起:「原来父母不是故意丢弃孩子。」
第二篇戏文里,狐姬治好婴孩,又帮他找到了父母。原来,那对夫妻一家逃难时,他们饿极昏倒在路边,孩子竟被野狼叼去山林。幸而遇到狐姬,野狼丢下重伤的孩子逃走。那对父母醒来后在附近苦苦寻找,终是一家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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