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倚在榻上看他之前丢在枕边的书。过了半晌,她才将将看了两页。
她是不是……不该留在卫贼寝阁里?
但心底莫名有股声音,让她再等会儿……再等会儿……再与他共处片刻。她安慰自己,是要观察卫贼听到她想出府之后的反应。于是她一直拖着没走,直到现在窗外漆黑一片。
她正纠结着,卫柏的脚步声从隔壁走廊传来。他绕过屏风走出来,已换上一身黑色中衣。随着他进屋,一阵混着湿润水汽的皂香弥漫开来。
此刻他随意束着长发,这身黑衫衬得他肩背格外宽阔。松垮的腰带,刚好勒出一圈细腰。他一转身,顾雁便看到他微敞的领口下,露着锁骨颈窝。她连忙移开眼,却又忍不住再瞄。
卫柏走向卧榻。顾雁立时紧张起来。而他只是坐到榻边看着她。那股湿润香气顿时浓郁起来。窗边案上灯火明亮。她看得清楚,他发丝湿润,好几缕贴在颈边,下颌隐约渗出极短的青色胡茬,而领口衣衫下,锁骨若隐若现。
「殿下?」顾雁被他看得有些忐忑。
卫柏抬手为她掖好被子,说道:「我去偏阁睡。」
见她面露讶然,他轻轻挑眉,俯身凑到她面前。
顾雁霎时绷紧全身。他的脸离得这样近,还能清楚看到他瞳仁里的自己。他身上湿润的香气扑面而来。她只好屏住呼吸,接住他的目光。
但她只需稍稍垂眸,便能瞄见他敞开的领口里,浅褐色的润泽肌肤,线条起伏的壮硕胸肌。顾雁咬住发干的唇瓣,捏着褥单,生生忍住抬手去戳一戳的冲动。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响得太过分。而他离得这么近,也一定听到了。
「殿下还有何吩咐?」她将褥单捏得越来越紧。
卫柏喉结微动,伸出手指,留恋不已地抚过她的脸颊,注视她的眼神,锐利得仿佛要随时吃掉她。然而他终究只是叹息一声,说道:「你安心在这静养。」说罢,他起身端走灯台,缓步离去。
灯火远去,房间重新被黑暗笼罩,唯余榻边香气残存了些许。
不知为何,顾雁只觉心中骤然空落落的。
原来,自己那颗硬如金石的心脏,不知何时,已裂开了无数缝隙。
——
第二日,顾雁醒来时,卫柏早已去上朝了。
侍从们搬来了许多书,她就算躺在榻上也不无聊。只是,躺得太久实在难受,趁侍从退到门外后,她便悄悄下地活动一番。
她又让人请来石榴,告诉她两日后,会和颖王一起出府,到时会想办法去南市戏馆。还请传信给张娘子,想办法邀鄢郎君一见。
到了傍晚,颖王回府后便直接回西园寝阁,询问她的伤势。顾雁自然告诉他,一日比一日好得多。卫柏又与她一道用膳,陪她聊天。而一到就寝时,他便去偏阁睡觉。
如此过了两日,顾雁适时展露出来,她的伤已无大碍,行走无虞。次日,卫柏没再去上朝,如约带她一起出了王府。
——
时至深秋,凉风沁人。
王府车驾一路出城,来到城外的梁水岸边。卫柏给顾雁系上斗篷,牵她下车,来到河堤上。河面舟楫往来,泛着粼粼波光,大片枯黄的芦苇随风摇摆。远处码头边,许多船工正在装卸货物。
看着久违的辽阔天地,顾雁深吸一口气,心情确实舒展了些。
其实从出府开始,她就一直在琢磨,该怎么找藉口去戏馆见平宣阿兄。故而眼下赏景,她也是心不在焉。
卫柏忽然说道:「昨日我已知会梁城令,颖王府会在梁水码头边载种柳树。来年开春,便能绿柳如茵,船工还能靠在树下休息。」
「哦……」顾雁转头看他,不解问道,「殿下怎么突然要种柳树?」
卫柏看着她说道:「你说,霁山镇码头边,杨柳依依,每次送鄢府人离家远行,都站在码头边的柳树下,看他们的船走远。若梁水码头边也种上柳树,就像霁山镇码头了。」
顾雁心弦一颤。
之前与卫贼聊起江州时,确实说过这种话。只是她把小时和娘亲一起去码头,送父兄离家时的情形,改成了霁山镇。反正也无伤大雅。江州水路四通八达,处处码头,遍栽杨柳。
她偏过头,低声问道:「为何要如此?」
卫柏见她的斗篷系带松了,一边重新为她系紧,一边温言说道:「我没法把你的家乡搬来,只得尽量让梁城,成为你的另一个家。」
顾雁轻轻抿唇,没有说话。
心跳又开始乱撞了。她就怕自己一开口,便露了软肋。
她竭力保持头脑冷静,好思索该怎么去戏馆。这时,河上袭来凉风,吹乱了她的鬓发。卫柏温柔地将她发丝收拢:「罢了,这里风大。我们再去别处。」
「嗯,」顾雁轻轻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