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我没去霁山。」顾雁再难忍哽咽,扑上前抱住了娘亲,「阿娘,我好想你。」
恍惚间,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童子,晚上能抱着娘亲的胳膊不放,伤心地说:「阿娘,我不要长大。」
娘亲温柔笑着问道:「阿雁为何不想长大呀?」
她噘着嘴,气鼓鼓地告状:「阿兄今天要我快点长大了嫁人,赶紧住出去,就不会吵得他耳朵生茧了。凭什么他长大娶媳妇了不用出去住,我偏不。我要永远当阿娘的囡囡。」
娘亲笑弯了眼,捏了捏她的脸,木嘛木嘛地亲了好多遍,最后说道:「阿雁无论长多大,嫁到哪里,都是阿娘的囡囡。」
音犹在耳,岁月飞驰。
她真的长大了。
顾雁抱着娘亲,泣不成声。她没有说这两年的辛苦,只道:「我想知道你们在哪里。我不想跟你们永隔天涯,生死不见。所以我偷偷找过来了。」
谢夫人没有责怪,也没有发怒,终究只是长长一声叹息,拍着顾雁的后脑勺,轻声道:「傻阿雁呀。」
顾雁抹去脸上的泪,又问:「阿兄呢?」
谢夫人怅然道:「你嫂嫂生了重病,食不下咽。你阿兄正在屋里给她喂粥,好歹让她吃点。」
这时,顾雁发现娘亲的手竟跟往日大不相同。不仅粗糙了许多,有了茧子,还被水泡得惨白发胀。她心里又是一揪,忙托起娘亲的手问道:「阿娘为何在洗府卒的衣裳?!」
「我们被押来梁城,你阿兄虽得了个顺天侯的封号,但没有封地食邑。我们只能被困在这里,不能与人交往,不能出去。每过几天有人送粮来,不至于饿死。但你嫂嫂一来梁城,身子就不好了。近来她病得都下不了地,我们求府卒请个大夫来看看。但他们说,上峰有令,禁止我们面见外人。无论怎么恳求,都不给请大夫。」
顾雁听得怒火中烧:「岂有此理!」
谢夫人又道:「我只好说,能否每次多送一块肉,让她补补身。他们说,每月发放的口粮就那么多,想多要肉,除非拿钱买。可我们早已被抄没一切,身无分文。我便说,那就用做工来换。对面那些府卒把所有衣裳给我们洗,就同意多送一块肉了。」
听到这,顾雁的心已闷堵得喘不过气。她今日来便有所准备,忙从衣襟里掏出一块银饼,塞进娘亲手里:「这是我之前攒下的,跟他们多买些肉。」
谢夫人却死活不接,又塞回她手里:「不独是我自己洗,你阿兄也帮我。你一个人在梁城,一定有更多要花钱的地方。再说,我们突然拿出一块银饼,定要被怀疑勾连外人!」
方才情急之下,顾雁没想到这层,听阿娘提醒,她才意识到这点,默然收回了银饼。
「我一定会想办法,帮嫂嫂请大夫。」顾雁咬牙道。
「阿雁!」谢夫人却打断道,「阿娘知道你聪明,竟连这里都能混进来。但无论如何,你必须保护好自己!不用管我们!」
「不……」顾雁正待再说,忽听房门「吱呀」打开。她们连忙转头,只见一名高大男子跨步入内。
「阿兄!」
来人正是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兄长,顾麟。
「真的是你……阿雁……」顾麟上前抱住她的肩头,难
以置信地反覆打量她,「刚刚那人跟我说时,我还以为他在说笑。」
眼前的兄长胡须拉碴,面色疲惫,哪有半分从前的顾侯,血气方刚丶意气风发的模样。
顾雁百感交集,千言万语涌到喉边,只化作一句:「阿兄,辛苦了。」
她话音一落,顾麟竟瞬间红了眼眶。他转过身去,抬袖抹了一把眼角。顾雁忙问:「阿娘,阿兄,除了给嫂嫂请大夫,可还有其他难处需要解决?」
顾麟吁出万千愁肠:「我想离开这儿,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阿兄……」顾雁的心越来越闷,愤然道,「卫贼竟然如此对待你们!」
顾麟叹了口气,说道:「卫贼覆灭雍州后,倒是对雍州牧不错,让他在梁城开府建宅,如待贵宾。谁知雍州牧勾连旧臣,同时在梁城和雍州发起叛乱。卫贼当年杀了三十几个雍州降臣,又领兵去雍州平叛,只用十天,就将叛党灭得干干净净。现在轮到我,许是他怕我再步雍州的后尘,便将我如此圈禁。但他又怕激起江州民愤,又不敢杀我。」
顾雁沉默下来,她知道兄长说得是对的。
「也许我会在这儿困上十年,二十年。不知什么时候,待江州人把我彻底忘记,我就会被一杯毒酒,悄无声息地送走……」顾麟深吸一口气,默然片刻又道:「罢了……我没保住江州,是我无能。就是连累了阿娘和你嫂嫂……」
这时,门外响起夔州细作的催促:「请郡主说快些,已经耽搁得太久了。」
顾麟忍住喉中哽咽,竭力平静说道:「阿雁快走!你现在来我们身边,只会害了你!」
「别再来了!」谢夫人连忙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