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一路鞍马劳顿,又被曹竹秋带着在西京城跑了半圈,早已疲惫至极。他草草吃过晚饭,还来不及打听曹竹秋女侠住在哪个院子,便在齐国皇室安排的宽敞客房沉沉睡去。杜琰本想喊他去西京城内铁匠铺逛逛,可看到三弟已然入睡便悄无声息地替他合上门扉,叮嘱服侍的小太监免于打扰。
就这样,杜玉一直平稳睡到深夜,忽然察觉有人在床头盯着他,杜玉心中一紧,杀法骤转,抬手便抓向床头那人。那人咦了一声,堪堪避开杜玉惊醒的一击,这才开口说话:“是我,曹竹秋。”
杜玉深吸一口气,将无涯功改为顺运,好在杀法调用时间极短,在他和师叔对练过程中培养出的强大自制能力加持下,小小副作用不值一提。
“……曹小姐,半夜你不睡觉,怎么在我房间里。”
曹竹秋小声说:“当然是有事找你。嘘,噤声。”她对杜玉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便听得屋外庭院里守夜的小厮脚步声由远至近,又由近至远。
“我白日见到你入住了使馆,碍于人多眼杂,白日便没有来找你。”曹竹秋确定屋外无人后,才小声道,“杜玉,事情已办成,明日这个时候,我带你与小公主一会。”
杜玉心中激动,曹小姐真是行动力惊人,白天许下诺言,晚上就能兑现。她到底是何许人也?
“多谢曹小姐。”
“不必言谢,你也帮过我。不过,杜玉,我须事前提醒你,明日千万不要对小公主做什么不该做的事,不然我第一个出手教训你。”
“我明白了。”杜玉不至于将曹小姐置于风口浪尖,她愿意动用自己的能量帮他和师妹牵线,如果杜玉趁机掳走了师妹或者做了点别的什么,曹小姐以后在齐国该如何自处?
杜玉帮不到她其他,只能祝福:“祝曹小姐你在与倾城剑的战斗中大胜而归。”
曹小姐本欲离开,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那双水润的眼睛在黑暗中晶莹发光:“多谢!”说完,便飞身窜出窗口,消失在夜色中。
得了和师妹再见的消息后,杜玉怎么也睡不着了,他反复考量着明日该说些什么又不该说些什么。等到天放亮,杜琰和他吃早饭时,杜玉都还在念念有词。
杜玉从未想过和师妹对话时会这么紧张,他以前每次应付撒娇耍赖的小师妹时都不以为意,这也许就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吧。好不容易熬过白天,等到黑夜,又听到侍官奔走各个庭院通报时辰,大使馆的众宾客结束一天的活动,稀稀拉拉地回房歇息。
杜玉端坐在客房床上,穿戴整齐,没有半分要入睡的意图。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郑重过,也没想到他第一次如此隆重以待的对象是他那可爱的小师妹。
这就是报应。杜玉想,也许这就是当初他不好好珍惜师妹的报应。
过了夜中,杜玉便焦急得抓耳挠腮、左顾右盼,窗外一点风吹草动他都以为是曹小姐来了。等到丑时,杜玉已经是坐不住了,走到庭院里来回踱步,心里想着曹小姐是不是遇到了麻烦。不多时,曹竹秋负剑登上屋檐,模仿夜莺叫,吸引了杜玉的注意。
曹小姐学得还真像……杜玉心想,悄悄离了庭院,没有惊动在大门打瞌睡的小太监,与曹小姐在无人的街道会面。
夜晚的西京城不复白日的热闹,街道上寂寥无比,但有一点特殊,各家屋檐上影影绰绰飞来飞去。杜玉以前看书时就曾想过,这世上多是武者,而武者又喜欢在夜深人静时在屋顶上窜来窜去,倘若在大一点的城市,岂不是每夜屋顶上都是人来人往?
还真是如此,杜玉见到西京城顶各类人士来来往往,不同人马相遇还会互相礼让,俨然一副与白昼截然不同的夜间生态。杜玉心中对武者“月黑风高夜”的滤镜碎了一地,原来当侠客也和普通人没甚么区别啊。试想一下,某刀客偶遇某仇人,决定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一雪前耻,可他刚提刀出门,却见各家屋顶上同样穿着夜行衣的江湖人穿梭不停,这该是一种何种情景?
杜玉记得大梁对武者夜间出行有较为严格的管理,洪武年间就有《武法纪要》中提到“禁踏屋檐,损坏砖瓦者十倍偿之,损而脱逃者,百倍偿之。”《京都梦华录》里也提到江湖上有种职业叫夜补匠,专门为江湖人士赶路、打斗造成的建筑损害进行修补,薪酬不菲,而且受朝廷保护,在《洛县县报》中蝉联了五年“普通人最好职业”。
“路上有了些小变故,我已经摆平。”曹竹秋现在在杜玉眼里就是靠谱的代名词,“我是以齐国大将军有要事禀告的事由将小公主诓出来的,你记得不要提我的名字。”
好一个诓,女剑侠原来也不太老实,可怜小师妹天天被人骗来骗去的。
二人并未飞檐走壁,而是在街道间穿梭,不多时杜玉眼前便出现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院子,院门为圆形,内里只有一方茶亭,一池鱼塘,门外一名老太监半眯着眼好似在假寐。
杜玉一眼便看见鱼塘边,公孙若正百无聊赖地用柳枝抽着水面,把睡觉的鱼儿一个个打醒。
二人刚要步入这小院子,突然被老太监拦下,这老太监不显山不露水,却是个武道高手。
“曹小姐?怎么是你,令尊呢?你身边这位又是谁?”
曹竹秋心中一惊,答:“我代父亲传信。这位便是我父亲的线人,兹事体大,请图公公放行。”
图公公半眯着眼,打量杜玉,确定他不像个习武之人后,才放下手臂:“请进吧。”
曹竹秋领他进了院子,小声说:“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我不便在小公主面前露面,你自己把握好机会。”
“多谢!”杜玉微微拱手,便见曹小姐悄无声息隐入院内竹林中。杜玉叫了声她的名字,得不到回音,拨开几颗细竹,才发现曹小姐趁着阴影已经遁走了。
“师……怎么是你?”
就在这时,公孙若收了柳枝,回头看见站在庭院中的杜玉。她没有叫他师兄,反而是故作生冷地问了句“怎么是你?”
杜玉深吸一口气,杜玉啊杜玉,是该你来向师妹还债了。
“师妹……”
“我才不是你师妹。”她冷着脸,但她脸上那婴儿肥尚未褪去,配上她那稚嫩的脸蛋,冷着脸也像小女孩发脾气一样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