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前的青石台阶上，几道暗红色的血迹横亘在晨光之下，在周围洁净的环境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
任瑶走在队伍最前端，靴底踩过干涸血渍时，都会发出轻微的黏着声。在她身后，织星的赤焰鞭无意识地缠在腕间，鞭身微微晃动。冷轩紧紧握着雷弓弦，手指因用力而关节泛白，弓弦被绷得紧紧的。沈青棠和苏清澜一左一右，表情凝重。
“站住！”随着一声厉喝，四把长剑同时出鞘，寒光在五人眼前闪过。守山弟子身着崭新的宗门服饰，袖口绣着的云纹针脚细密，显然是刚发下来不久。为首的弟子看上去约莫二十出头，他眼下挂着青黑，透着连日来的疲惫，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显示出他内心的紧张。
织星上前半步，她腰间的赤焰鞭仿佛感受到主人的情绪，微微发烫。她伸手解下腰间的玉牌，动作沉稳而冷静，然后往前一递，声音清晰地说道：“内门弟子任瑶小队，执行任务归来。”
年轻弟子接过玉牌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仔细查验着玉牌上的纹路，目光在玉牌和五人面容之间来回移动，眼神中带着审视与戒备。片刻后，他紧绷的肩膀终于稍稍放松，说道：“原来是几位师兄师姐。”他递还玉牌时，袖口不经意间露出一截包扎伤口的白布。“孤独长老交代过，请你们速去戒律堂报备。”
穿过山门时，沈青棠的靴尖不小心踢到一块碎裂的玉佩。青色玉片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系绳的断口参差不齐，仿佛在诉说着不久前发生的激烈战斗。她下意识地弯腰想捡，苏清澜轻轻拉住她的手腕，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多事。
进入山门后，练武场上的景象让人心惊。这里搭着二十余顶灰布帐篷，药堂弟子们端着铜盆在其间匆忙穿梭，脚步急促。空气中弥漫着苦涩的药味，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让人闻了喉头发紧。东侧的护山大阵裂开三道缝隙，阵眼处的灵石黯淡无光，偶尔才会迸出几点细碎的火星，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怎么回事？”冷轩伸手拦住一个匆匆走过的药堂弟子。对方脸上沾着药渣，额头上满是汗水，手里攥着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血水顺着他的手指滴落。药堂弟子抹了把额头的汗，黑灰在脸上抹开，显得更加狼狈。“三日前血煞教夜袭山门。”他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未喝水，透着深深的疲惫与哀伤。“死了很多弟子……”话没说完，远处帐篷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他匆匆拱手，便急忙朝着声音的方向奔去。
沈青棠望向主峰方向。往日白雾缭绕的峰顶此刻飘着黑烟，黑烟缓缓升腾，给人一种压抑而不祥的感觉。山风吹来，带着刺鼻的焦糊味道，让人心头一紧。
任瑶摸了摸腰间的时光镜。镜面冰凉，映出她疲惫的眼睛，眼底藏着深深的忧虑。几天前离开时，山门前的石阶光可鉴人，守山弟子会笑着招呼他们“早去早回”。如今，青石板上血迹斑斑，遇到的都是外峰来的陌生面孔，他们带着戒备与恐惧，整个宗门的氛围与之前截然不同。
“先去戒律堂。”她收回目光，声音很轻，但透着不容置疑的果断，其他四人同时点头表示认同。
穿过练武场时，织星的赤焰鞭突然发烫。她顺着感应望去，只见西侧帐篷边堆着十几具盖白布的尸体。那些白布上渗出的血迹，在阳光下格外醒目，让人心中一阵刺痛。五人沉默着加快脚步，心中满是沉重。
主殿前的铜钟缺了一角，钟身上的剑痕还新鲜。台阶两侧的灵草枯萎发黄，失去了往日的生机，像是被什么腐蚀过。戒律堂的黑铁大门半开着，里面透出跳动的烛光，在这压抑的氛围中显得有些诡异。
任瑶整了整衣领，将染血的袖口往里折了折，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得体。她回头看了眼同伴，看到四人坚定的眼神，从他们的眼神中获得了力量。深吸一口气，她抬手叩响了门环。
“进来。”独孤雪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冷得像冰，透着一股威严。五人鱼贯而入，屋内的烛火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很长。
戒律堂的黑铁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任瑶的指尖还残留着门环冰凉的触感，堂内烛火摇曳，光影在众人身上晃动。独孤雪端坐在玄铁案几后，雷火剑横放在案头。剑身上的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偶尔迸出几点火星。案几上的香炉青烟袅袅，却遮不住堂内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这五天你们都去哪里了？”首座的声音像冰刀刮过石板，透着寒意。她指尖轻叩扶手，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五人心头。任瑶注意到独孤雪右手小指上戴着的玄铁指环，那是戒律堂首座的象征，此刻正泛着冷光，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众人她的权威。
任瑶上前一步，靴底碾过地面未干的血迹，发出轻微的声响。“那天晚上，我们与血煞教交手，对方人多势众，我们死了好几个弟子，武器也损坏了，只能先行撤退。结果血煞教紧追不舍，我们迷失了方向，在山里躲了几天，这才躲过追杀。”
香炉的青烟突然扭曲了一下。独孤雪左手按在雷火剑上，剑鞘微微颤动，似乎在呼应着她内心的情绪。“为何不传讯？”
“传讯玉简在战斗中损毁，无法传讯。”苏清澜的声音很稳，神色镇定，没有丝毫慌乱。
沈青棠的指尖触到腰间的水灵剑，剑柄冰凉。她想起那个被血煞教屠戮的村庄，村民们绝望的呼喊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冷轩的雷弓弦绷得紧紧的，在寂静中发出细微的嗡鸣，他的手微微颤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
独孤雪的目光在五人身上来回扫视。任瑶能感觉到那视线如同实质，从她额角的伤疤扫到靴底的泥渍。堂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弟子慌乱的呼喊，但很快又归于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专心备战。”首座最终冷哼一声，声音中带着不容违抗的命令。“血煞教随时会再犯。”
案几上的烛火猛地一跳。任瑶看见独孤雪眼底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转瞬即逝。
“弟子明白。”五人齐声应答。退出戒律堂时，任瑶最后一个转身。透过即将闭合的门缝，她看见独孤雪正低头凝视雷火剑，烛光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血色，那画面仿佛定格在任瑶的脑海中。
山风卷着药草味扑面而来。练武场方向传来伤员的呻吟，夹杂着药堂弟子的呵斥声，在这寂静的山间显得格外清晰。夕阳西沉，将五人的影子拖得很长，一直延伸到主殿台阶下。
“先去休整。”任瑶压低声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时光镜冰凉的镜面，眼神中透着疲惫与思索。
织星的赤焰鞭突然发烫。她猛地转头，只见一个药堂弟子抱着染血的绷带匆匆走过，绷带缝隙间露出半截发黑的手指。那手指的惨状让人心惊，五人沉默地走向弟子居所，一路上心情沉重。沿途的灵松折断了大半，断口处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主殿前的铜钟缺了一角，钟身上的剑痕在暮色中格外刺目，时刻提醒着众人宗门遭遇的劫难。
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山巅时，任瑶推开自己居所的木门。屋内积了薄灰，案几上还放着未看完的剑谱，一切都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窗外，巡逻弟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画出斑驳的光影。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凄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像是某种预警，让她的心情更加沉重。
任瑶取出时光镜放在案几正中。镜面映出她疲惫的脸，和窗外一弯如钩的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