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泽关?切地问:“即是如此,侍中为何不派人去?寻呢?”
高清永浑浊的眼睛了无生气地转动,眼角肌肉微微用力,闪过满是杀意?的寒芒。松弛的面皮向下拉扯,有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威厉。
他嗓音沙哑道:“昔年搜捕季氏叛贼时,留有几幅画像。”
陛下等了等,不见?他有补充,拧着眉头问:“仅是如此?”
不说多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那草草几笔的人像,算得上什么铁证?换谁去?比,不定谁都能找出几分相似来。
高清永仍是那副不可莫测的高深模样?,收回视线,虚虚看着前方。
青年眉头皱得更紧,点名问:“卢尚书?,以你之?见?如何?”
老者?眼睛一闭,面上有淡淡的死意?,上前两步,诚惶诚恐地答:“陛下,臣并未见?过那逆贼,不敢胡言。”
青年又?指:“于老,你是见?过的,应当?还亲自抱过这孩子。”
老者?低下头去?再□□复地打量,才模棱两可地道:“若是仔细辨认,是有依稀几分相似。可世上相似之?人繁多,不足以论证。臣不知。”
青年抬起下巴,环顾一圈,问道:“还有谁有话说?”
下方臣子纷纷避开他的视线。
魏凌生此时才徐徐开口,仿佛看够了笑话:“季家的小郎君并非季知达亲生,是他夫人难忍丧子之?痛,从别处抱养来的。若是能看出与陆将军是一个模子……想必是年事已高,老眼昏花了。”
青年胸中怒火翻腾,已快冲溃理智,听见?这句讽刺,也不能再掀高半寸。
他见高清永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便置身事外袖手旁观,受魏凌生明?面相讥也不回应,终于认清他的心意。只觉被他戏耍,表情一片阴沉,也闷闷得不再出声。
数人见局势反常,都收敛起火气,又?平淡吵了几句,跟着偃旗息鼓。
一时间殿内竟鸦雀无声。
无形的暗流在空气中疯狂涌动,几欲叫人窒息。
内侍将腰弯得更低,目光紧盯着鞋尖,酷寒的天气里却沁出了满身的冷汗,连额上都湿了一片。
“押后再议。”
良久,上方青年强压住情绪,声线平坦地道:“先将人带下去?。”
他拿过一旁奏章,重新说起与农耕相关?的事宜。
待到临近午时,青年令众臣散去?,独坐在桌案后方,沉重几个喘息后,温和的面容中才爆发出狰狞的怒意?。
他一把?抄起桌上的砚台,凶狠朝地上砸去?,尤不解恨,抓过一旁的瓷瓶,一下摔了个粉碎,嘶吼道:“废物!儿子叫人不明?不白?地杀了,他竟能忍住不管!这狗东西,身上难道没?有一根骨头吗!”
边上内侍吓得齐齐跪倒,伏低上身,贴住地面,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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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清永从宫门出来,余光瞥见?高观启正?恭顺立在路边等候,装作视而不见?,只黑着脸从他面前经过。
高观启同是闷声不响,神色越发恭谨,紧随其后上了马车,朝高府驶去?。
卢尚书?好奇偷窥着那父子二人的背影,看得太过入神,平地绊了一脚,险些栽倒。
陆向泽眼疾手快将他扶住,老者?抬手擦汗,正?要?道谢,看清他的面容,气愤将他手臂甩开,还用力掸了掸宽袖,誓要?与他撇清关?系。
走出几步,实在气愤不过,又?调头回来指着他骂:“哎呀你这……你这活祖宗!一日安生日子也不给?过!老夫今日起码叫你吓得短寿三年!还有你!”
陆向泽顺着他所指回过头去?,与魏凌生面面相觑。
老者?想起方才陛下看自己的眼神;又?想自己兢兢业业、竭诚尽节,到头来却晚节不保,被迫与陆向泽站了一边的贼船,满肚子邪火横生,看谁都想骂上一嘴,转而指着宫门前的金吾卫道:“尤其是你!无事生非!吃饱了撑的!”
那将士被他斥得呆在原地,嘴巴微张,茫然不已。
陆向泽尚在思索,魏凌生不以为然地道:“卢尚书?性情就是如此。你师姐以前与他对骂,还拔过他的头发。”
陆向泽顿时心生怜悯:那脑袋上本?也不剩几根头发。
后方又?有几位老臣相继走出,窃窃私语一阵后,似是总算琢磨出一些门道,看待陆向泽的眼神已与先前不同,大有刮目相看的震撼。错身而过时,还盯着他喃喃慨叹:“想不到,真想不到……”
比起阴谋算计,高清永居然也会棋差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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