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素赵关山窦世安那个急啊,不然也不止于迫切得自己亲自下场铲雪。
事实上,明太子确实颇吃力,甭管脑子手腕什么级数,身体是真的不好。车厢壁再厚再结实也只是一层木料,旷野凛冽寒风一吹就凉透了,在多放炭盆和开窗通风只能取舍一个,明太子没多久就卧在榻上,虞清把车厢内所有皮毛披风和被子都裹在他身上。
明太子唇色还是冻得有些发紫,虞清很担心,“殿下,您还能坚持住吗?”
明太子神色却很平静,他淡淡道:“无事。”
朱红明黄的四驾鹤辂门窗闭得紧紧的,里面传出明太子声音:“辛苦二位。”
声音明显暗哑了几分,带上了一些鼻音,不疾不徐,淡淡的,语调和记忆中谢青灵的沉稳多畅其实有区别,但那独特清朗微带焦色的嗓音入耳,裴玄素不禁抬眸望了一眼。
“谨遵钧谕。”
……
一行人率着护军紧赶慢赶,终于在除夕入夜把明太子护送进了东都,戌时抵达皇城,沿着承天大街一路到承天门,之后直入太初门,顶风冒寒终于到了。
除夕的焰火已经放过了,沁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硝烟味道,满地的红屑,热闹繁华过尽一片安寂的夜色。
明太子披着厚厚的雪狐斗篷,慢慢从车上走下来,他轻轻拂开搀扶他宫人的手,站在白色红屑的薄雪地上,抬头望眼前巍峨的太初宫大殿,良久,又举目环视重檐叠顶的宫城,这个熟悉又已添几分陌生的红墙金瓦和偌大广场。
我回来了。
他在心里,轻声道。
……
有小太监等着引路,明太子微微垂眸,沿着大广场一路绕过宫廊,登上玉阶上了懿阳宫。
神熙女帝已经洗漱完毕,换下了大宴的大礼服,一身海蓝色帝皇常服,无声坐在上首的御案后。
她没有进暖阁,而就在大殿上,空荡荡的大殿没有点太多的灯,除了铜鼎左右那一圈,包括御座都有些暗。
十一年之后,神熙女帝和明太子母子重见。
明太子缓缓入了大殿,身上还是那身风雪侵寒的素衣,在除夕夤夜低调而归,他提起下摆,双膝跪在铜鼎前的厚厚红毯上,“儿见过母皇。”
“起。”
半晌,上首传来神熙女帝微带苍色的淡声叫起。
明太子垂眸,慢慢站了起身。
偌大昏暗的大殿内,母子一站一立,神熙女帝淡淡打量她的儿子,明太子狐裘已经脱了,形销骨立,弱不胜衣,脸色苍白。
他的脸瘦削了不少,有点像她了,但眉眼脸型还是像他的父皇,血缘真是个特殊东西,他就像太。祖皇帝和她年轻时混合的一张脸。
如鲠在喉,又相当复杂,但最终落在他那瘦削见骨的身影和苍白的面庞,神熙女帝淡淡道:“去休息罢。”
明太子俯身,“是。”
他转身出了殿门,披上大氅,跟着引路太监离去,斯索脚步声很快听不见了。
明太子走后,神熙女帝静静独坐了很久。
直到梁慎小心低声提醒:“陛下,您该歇息了。”
神熙女帝身体不比年轻那时,可熬不得夜的。
神熙女帝这才回神,她淡淡问:“东宫的人都安排好了吗?”
神熙女帝问的是监视的人。
梁恩俯身:“梁掌印亲自安排的。”
梁默笙前日刚从梵州回来的,梵州侵占民田案已经查得差不多了,钦差团监察司一并折返。
神熙女帝点了点头,坐了半晌,到底没说什么,她沉着脸转身入了寝宫。
……
明太子已经到了东宫。
偌大的东宫,青绿琉璃瓦在皇城别具一格,东宫已经闭锁了很久,日前才刚刚洒扫布置出来,两扇朱漆大宫门已经打开了。
立春快到了,雪已经停了,明太子被引路太监带着一路往东。他站在东宫的宫门前,抬头望着夜色下那片碧绿的琉璃瓦,心里哼笑了一声。
明太子举步而入,大批随扈也一并充盈了东宫,洗漱的热水打上来,房门掩上,独剩自己的人守在暖阁外时之后,明太子这才露出他的真实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