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开长沙的那天,所有伙计都来送,搞得我有点头大,好在是在自己的堂口,不然这浩浩荡荡一拨人,路人看了还以为是在搞什么非法集会。老伙计站在前面,后面有几个年轻的不知道为什么抽抽搭搭哭了起来。我笑骂了几句,只说让他们好好跟着花爷干,以后有他们吃香的喝辣的。我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东家,这些年为了我的计划搭上的人命我已经数不清了,哪怕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这些命也是我要背一辈子的。坎肩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闷油瓶,似乎想了半天,然后突然冲着闷油瓶来了一句:“张爷,老板就交给你照顾了。”然后他又补了一句:“祝你们长长久久。”我冲着他头打了一下,骂道“你他娘的说些什么玩意儿”,他没躲,就默默地站在那里。王盟走后,一直是坎肩和几个老伙计跟着我,我也说不上是不是结下了什么情谊,但这些年他的确帮了我不少。我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过了身,挥了挥手说别送了。不知道谁起了个头,我听到背后传来一串稀稀拉拉的“东家,一路顺风”。我脚步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回头,离开了长沙。在机场的时候我给胖子打了个电话,说我的钱已经打到他那儿了,让他到时候好好给我们仨找个养老地儿。胖子似乎是去查了一下账,然后回来就说这估计够呛,说不定我们还是得住老乡家的牛棚。我也很无奈,这些年我花钱如流水,还欠了小花不少,连带着生意能给小花的我都给了,现在账上也不剩什么。胖子也知道,只是嘴上叨叨两句,说他这边到时候再想办法添点,又问我小哥有没有什么私房钱,让他也贡献点。我看了旁边的闷油瓶一眼,他正盯着机场播广告的大屏幕,似乎是看得很投入,但我知道他是在发呆。我回道:“你什么时候见小哥的口袋里出现过十块钱以上的钞票?”胖子想了想,说也是,然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挂了电话,想闷油瓶这些年在道上混了这么久,钱都赚到哪里去了,但他又的确是一个好像没有任何物质欲望的人,说不定出来后东西就随手一扔不知道放哪儿了。眼下我们三人都跟穷光蛋似的,倒也是绝配。离开了长沙,我和闷油瓶在杭州落了地,眼下雨村养老的事儿还没着落,也只能先回杭州住一段时间。回到西湖边那间铺子前时,我有了一种回到了很久以前的感觉,虽然这扇大门已经被灰尘蒙蔽了很久,当时已是人去楼空。王盟已经不在了,我在长白山上留了他一命,让他滚回去继续给我看铺子。但当时不止我有心魔,所以想来短期内甚至可能是以后,都很难说见得到了。我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然后上前把各种缴费单撕了下来,看了一下合计着一会儿先把水电通上,对着闷油瓶说:“小哥,今天看来还不能请你去楼外楼了,我们得先做个大扫除。”闷油瓶也在抬头看这间铺子,闻言“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我挠了挠头,想再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头。那天从山上下来后,闷油瓶就变得很沉默。他以前的确也是没什么话,但这次过后我觉得他有了心事,而这种心事的源头应该是来自于我。我很快就想明白了,当年我做一些事胖子拗不过我也没少这样,好几天不理我,但胖子这人脾气去得快,说几句好话下一顿馆子就又好了。闷油瓶却是不一样的,如果说是道歉,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请他下馆子更是没用。这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我想着,用力推开了吴山居的大门。里面的货物早就被清空了,灰尘堆了厚厚一层,走进大厅时激得我不由咳嗽了几声。闷油瓶把东西放下就去开窗户,我想如果全部打扫干净一时半会干不完,就和闷油瓶说先把楼上我住那屋给收拾下,然后我就出门缴费。钱扣得我有点心凉,路上顺便又去超市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回来的时候看到闷油瓶已经把杂物都清了一遍。我打开水龙头让水先流一阵,又开灯看电是不是通了,然后给闷油瓶拿了个口罩,自己也戴了个,两人就卷起袖子收拾了起来。到傍晚时住的地方基本已经清理干净了,好在被子枕头之类的都是密封好放衣柜里的,只有一点霉味,拿出来铺到阳台上吹了一下午,晚上睡觉应该不成问题。我也没力气带闷油瓶去下馆子了,烧了壶水一人整了桶方便面,剥了两根火腿肠,想了想,给闷油瓶又加了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