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以瑞举起手枪,却无法止住颤抖,他在发抖间又开了一枪。饶是他抖成这样,第二枪还是稳稳击中段于渊左脚踝,靶场再度响起欢快的乐音,这回搭档竟硬生生忍着没出声。李以瑞举高枪口,这次瞄准段于渊的双肩。他无法忍受那种煎熬,这两枪开得很快,子弹不偏不倚,钻入人形靶分数最高的左右肩胛骨。血花洴裂,汩汩渗出段于渊的身体,染湿了他的白衬衫。连同从段于渊双足涌出的鲜血,几乎把靶场的地面染红。连中四枪的疼痛让段于渊也忍受不住,李以瑞看他松开牙关,呻吟了声:「呜……」周围红焰窜得更高,火光映着段于渊苍白而扭曲的面容,让李以瑞再也忍耐不住。他掷下枪,往后退了两步:「段于渊,我真的不行。」李以瑞蹲在地上,把脸埋进双臂间,他腋窝全是汗水,唇瓣抖得不成样子。「我做不到,段于渊!换做是我在那上面,你也办不到吧?不是吗?」段于渊紧咬着唇,子弹近距离造成的伤口万分狰狞,大量失血也让段于渊吃不消,他剧烈喘息了一阵子,视线仍紧紧追着李以瑞。「……是我藏起来的。」半晌,段于渊说。李以瑞茫然望了他一眼,段于渊又说:「洪理月写给你的信。」李以瑞怔了怔:「信……?」「洪理月、她喜欢你。」段于渊一字一句,疼痛让他说话更缓,李以瑞仍然听得分明。「她写了信,向你告白情意,托我转交给你。」「你和洪理月,彼此喜欢、两情相悦。」李以瑞不明白,搭档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提起这种事。枪伤造成的鲜血像不用钱一样,奔流出段于渊的身体,染红他的身躯,彷佛预告着流失的生命。「但我却把她的告白信藏了起来,没有给你,直到如今。」「如果当初、那封信有交到你手里,你和她,应该会在一起。」李以瑞一片茫然:「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段于渊在人形靶上扬起唇角。「想知道,就从这里出去。」他凝视着李以瑞满是水光的双眼。「把剩下两枪射完,赢得这场赌局。」段于渊柔声说:「然后,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瑞瑞。」李以瑞停顿良久,他看着垂着首、脸色苍白的段于渊,终于蹲下来拾起手枪。他两手紧握枪柄,紧到浑身颤抖。「这样好吗?接下来两枪,都是射在致命的地方。」混沌的声音再次在李以瑞耳边响起。「你现在动摇成这样,能好好射中红心吗?如果射偏了,你的救命恩人、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可是再也救不回来了啊!」「射偏?」李以瑞唇角一勾,凶兽的声音瞬间止息。「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他望向人形靶,靶面上的段于渊也回望着他。李以瑞再次扣动板机。子弹准确地击中段于渊下腹靶心,靶场的乐声像是疯狂了一样,在他与段于渊周身发出刺耳的杂音,火焰窜烧过整个靶场,将他与李以瑞包围在中心。「杀人啦!杀人啦!李以瑞,你杀人啦!」乐音搀杂着凶兽的笑声,回荡在靶场内。「我骗你的!你上当了!伤害是不会复原的,你杀掉你最好的朋友,你杀了你母亲、你父亲也不要你,现在连好友都离你而去了,真是精彩的人生啊!」李以瑞深吸了口气。鲜血像熔岩一般涌出段于渊的躯体,如此大量的失血让段于渊也挺受不住,他浑身冷汗,在人形靶上失去意识,同时间人形靶开始迅速移动起来,在轨道和圆靶间穿梭,忽远忽近。「段于渊。」但即便眼前的景物如此疯狂、凶兽的诳语如此震耳欲聋,李以瑞却平静如水。他松开弹匣,检视剩余那颗子弹,又推回弹匣,一如他平常打靶的习惯。他看着再也无法响应他的好友,单手持枪、伸直手臂。「你刚不是问我吗……我对你的想法?」李以瑞缓缓将枪口高举,双眼平视,透过准心瞄准段于渊的眉心。他看着自己二十年来、无任熟悉的那张脸,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或许是高一那年吧?有个女同学向自己告白,说喜欢他。李以瑞向来不擅长拒绝他人善意,便同意了。女同学交往第一天就想献身给他,被李以瑞说了来日方长、想先熟悉彼此再说,女同学才勉强同意先从接吻开始。然而过没多久,女同学忽然疏远了他。李以瑞觉得奇怪,某天放学后,他看见女同学匆匆往后门走,出于好奇跟上去,才发现她和她这辈子最好的朋友走在一块,而好友牵着女同学的手,与她并肩而立,状似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