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以瑞微微一惊,想起他数次在城隍庙遇见杨思存和缟衣主仆的事。杨若愚为了利用转轮台,不惜委身于城隍庙,以城隍爷的身分,安排幼童转生到杨家人的肉身里。杨思存从未向他们表明过身分,但现在想起来,能这样占据庙宇、喝令门神的人,除了城隍爷本人,大约也没谁了。却没想到杨思存这样厌恶自己父亲,却走上与杨若愚相同的老路。「城隍爷代天行正道,我无法为了救李以瑞,背弃我的职责。」杨思存没有否认段于渊的猜测,他抿着唇。「但关于转轮台,倒不是完全无法可想……」他一句话未完,只听家祠门口「碰」的一声,有什么人撞破了门扉,竟整个人跌了进来。段于渊和李以瑞同时站起,李以瑞双手持枪,瞄准着闯入的不速之客。段于渊持法器则护在他身后。却见跌进来竟是个杨家养女,她身着红衣、胸口又被红色的浆液渲染,红上加红,更显凄艳刺目。「救、救救我……我的胸口……」她伸高右手,往空中不住虚抓。李以瑞面色骇然,本能地想拉住她的手。但女子的身体忽然剧烈颤抖,胸口一阵鼓动,李以瑞还没来得及避开,那人便惨叫一声,彷佛体内所有脏器,使劲被人扯到体外一般,就这样爆体而亡。血肉在空中散成碎块,喷洒在呆滞的李以瑞脸上,段于渊忙将他拉到一旁。「怎么……回事?」李以瑞问。家祠的门敞开,李以瑞他们得以看见外头的情况。只见那些杨家养子纷纷往石桥方向奔逃,但跑没几步,便像是胸口被装了炸弹般,像方才那人一样,炸开半人高的血花,就这样倒地死去。顿时惨叫声不绝于耳。但即使死了这许多人,李以瑞却没看见凶手的影子。「这些人,是被斩断魂炼而死的。」杨思存蹲在其中一个尸身旁,只见炸成血洞的胸口,有光点般的物事缓缓溢出来,散进空气中,慢慢消失不见。「魂炼被斩断,肉身和灵魂会一起崩毁,无法投胎转世,等于从此消失在三界。」杨思存神色复杂。「斩断魂炼?」李以瑞傻住:「但你不是说,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够目视和接触魂炼吗?」杨思存没有回答,只是用担忧的目光望向宅邸那头。「我们先离开这里。」杨思存当机立断。三人各持武器法器,奔出祠堂,正想往石桥方向移动,杨思存却忽然顿下脚步。「杨思存?」只见杨思存一手支住梁柱,一手掐住太阳穴,有抹红色的光芒缓缓逸出杨思存胸口,像被什么吸引一般,倏地一声往外飞去,飞往那些养子逃窜的源头。杨思存神色茫然,李以瑞忙问:「怎么了?」「混沌……吕安乐的金丹碎片,被吸走了。」杨思存说。「吸走了?」段于渊不解。此时又一个杨家子女逃到石桥边,掩着胸口倒下,同样爆体而亡,鲜血溅满了石桥桥墩,让三人更为胆颤心寒。李以瑞在宅邸那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形。那人略显佝偻,穿着他熟悉的灰色polo衫和长裤,从到城隍庙找杨思存以来,李以瑞还是第一次和他重会。「吕立威……老师?」李以瑞讶然。却见他双目空洞,站在庭院的九曲回廊下,静静望着某个方向,不发一语。「老师!」李以瑞又唤了声,却见吕立威往这里瞥了一眼,竟似认不出他来,只是默然退回建物的阴影里。段于渊终究担心李以瑞,他不动声色地按住李以瑞背心,在脚下画了个法阵,这样任何阴类恶物想伤害李以瑞,都得先过他这一关。正杯弓蛇影间,李以瑞的耳边,忽传来温柔的唤声。「瑞瑞……?」李以瑞神色迷惘,只因这嗓音,他已睽违二十多年没有听见,那是只存在梦中、连作梦都不敢细想的声音。他蓦然回首,看着从屋梁阴影里走出来,穿着医院的绿袍,双颊削瘦、脸色苍白的女子,一时完全说不出话来。「妈妈……」☆段于渊睁大了眼。站在那里的确实是林瑞雪。打从七岁起,他就陪着李以瑞,到市立医院探望过这人无数次。酆岛事件之前,李以瑞始终认定这人是自己亲生母亲,也认为林瑞雪是被自己刺杀才陷入沉眠,也因此幼时每次会面,李以瑞心情总会低落个两三天。年幼的段于渊,还曾经因此厌恶过这个女人。认为是林瑞雪让他的瑞瑞伤心难过。也因此这张脸,就算化成灰,段于渊也不会错认。「妈……!」李以瑞几乎是立时往前奔去。段于渊想拦,但李以瑞一但认真起来,向来不是他拦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