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也没有太久,谢宜珩的余光瞄到红色的倒计时只剩最后几秒,赶紧推开他,在一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裴彻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角度,擦掉唇上沾染的口红,笑着说:“不用猜,这不就知道了。”谢宜珩不轻不重地打他一下,佯怒道:“好好开车。”裴彻“哦”了一声,侧过头,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问她:“现在有没有开心一点?”车窗外的霓虹灯牌一闪而过,璀璨夺目的光影落进来。谢宜珩相当矜持地抬抬下巴,说:“开心了一点。”他了然地点头,弯起唇角笑了一下:“你还装。”……收拾完了东西已经快要九点。证件和一些信息证明全放到了书房的柜子里,柜子的下一层放着黑白相间的棋盘格。谢宜珩多看了几眼,问他:“你会下国际象棋吗?”“不太会,以前偶尔会下。”裴彻走过来,从柜子里提出那只黄铜的棋钟,端详片刻,顺口问她:“你想下吗?”…等到真正开始下的时候,谢宜珩才发现他的“不太会”纯属谦虚的过了头。阿比盖尔有几分本事,自诩国际象棋的圣手。趁着裴彻去倒水,谢宜珩赶紧摸出手机,拍了张照发过去,等待着彩虹女神救自己于水火之中。阿比盖尔的消息回得很快:“你下的是什么玩意儿?求和吧。”谢宜珩怒了,飞快打字:“你就是怎么帮我的?”远在多伦多的阿比盖尔仗着谢宜珩打不到她,非常客套地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名师难教无脑之徒。”脚步声由远及近,裴彻端着两杯水回来了。谢宜珩一边磨牙,一边试探性地拿起王后,略微抬起眼,打量着他的神色。裴彻神色自若地坐在对面,眼皮都没抬一下。无力感涌上心头,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高中的哲学课。但是谢宜珩不想放弃,换了个棋子故技重施。这人好像是演哑剧的卓别林,活灵活现的。等她换到第三个棋子的时候,裴彻一下子笑了起来,指了指放在一边的棋钟:“你注意时间。”他甚至还在气定神闲地喝水,一派轻松的样子很有放水的嫌弃。谢宜珩瞪他一眼,挪动棋子:“不许让我,不然你就是打假赛。”裴彻满口答应:“好,绝对不让。”看着棋盘上黑白交错的棋子,谢宜珩心满意足地摸摸下巴,觉得自己优势极大,大有把他杀得片甲不留的迹象。“将死,结束。”裴彻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说:“走了,睡觉去了。”谢宜珩难以置信地盯着棋盘,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确认自己真的被将死了,“你不是不太会吗?”他弯着腰,一边收拾茶几上凌乱的棋子,一边向她解释道:“确实不太会,以前总是输给爱德华。”爱德华臭屁得要死,办公室里要摆满和泰斗们的合照,连推特的简介都要营销自己。谢宜珩脱粉也算半个铁粉,记得他的一项荣誉就是“国际象棋奥林匹克团体赛亚军”。……“大学的时候和亨利一起开发过国际象棋的ai,”显然这件事儿还没过去,谢宜珩执着地想要证明自己不是个草包。她枕在他肩膀上,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阿比盖尔去和它下棋,下了三局输了三局。”视频是很多年前拍的,画面模糊,甚至连棋子落在哪个位置也看不清。进度条还没过半,画面甚至黑掉了,像是侦探小说里戛然而止的神秘线索。“后面就暂停录制了,因为有计算机系的学生上来抗议,说人工智能的存在违反了伦理道德。”谢宜珩关掉视频,接着说:“这群人危言耸听,我当时差点以为我要失业了。”裴彻搂着她的腰,把前半句话重复了一遍:“计算机系的学生?”“是的。我觉得这种顾虑挺有意思的,现在反而是业内人士在限制人工智能的发展。”伦理学生僻拗口的名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谢宜珩掰着指头,说,“我们既要让ai拥有极高的效率和决策能力,但是又不能让它逾越人类制定的道德边界。”裴彻思忖片刻,接腔道:“推特上的热门讨论有提到过,人工智能面临的道德困境都是被人类的道德共同体所定义的。”谢宜珩点点头,说:“所以光凭这一点,就可以证明人永远无法被机器代替。这些道德共同体所定义的边界看上去虚无缥缈,却证明了人是美好的事物,证明了我们社会里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这就已经是存在的价值了。”计算机科学讲究理性,用一个个冷漠的代码来最大化机器的效率,毫无生命的ai只会在一遍又一遍地训练里找到数字里的规律。但这门学科却是间接地承认了一个事实——不是一切东西都该用理性和效率去衡量,人的不可代替性独一无二,因此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