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迎面泼给他的是一盆凉水。所有的人都在议论这个项目前期投入太大,建筑预算是否太过夸张,进而怀疑他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余槐存忍着怒火望向父亲,父亲眼神之中也满是疑惑与不赞同。他知道事情到了需要转变的时候,他找了些人修改宁平山的设计稿,当然,这些都是背着设计院进行的。他向父亲报出了建筑预算,一个低到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预算,父亲很满意,比当初看到企划书之时还要满意。至此余槐存愈加明白一个道理,在父亲眼中优秀的定义是用最少的钱做最多的事,进而赚取最多的财富。商人嘛,唯利是图。后来他自己也是如此。随着另一份图纸同时递过去的还有一摞纸币,整整齐齐密封好了的20万。宁平山当时就傻眼了,他没能立马反应过来。来设计院之后他一路从底层做起,他的成绩不赖,但一直没单独接过如此大的项目。职场潜规则他自然知道,但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交稿日当天,对方拿出另一份图纸要他们盖章,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宁平山很愤怒,他觉得受到了侮辱。余槐存笑得十分自信,说报酬的事儿可以再谈。余槐存需要设计院盖章认定的图纸。聂维霖一直保持着沉默,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既没有太过愤怒也没有太过无所谓,他看上去只是像类似这样的事情见过了许许多多次。迎着宁平山冒着火的目光他接过图纸,坐到办公桌后,一页页从头看起。宁平山心内大震,他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聂师兄是这样的人?难道聂师兄可以为了那点酬劳随意妥协?20万,不算多,可确实也不算少,何况余槐存说过这个价码还可以再谈。宁平山在心内疯狂地做着斗争,他告诉自己,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盖章的,哪怕最后丢了这份工作。办公室很安静,只有聂维霖轻轻翻动纸页的声音。余槐存点了根烟,翘着脚靠坐在沙发上,偶尔看一眼聂维霖,有时候又看看宁平山。他的姿态闲适,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他一向明白如何用钱财收买他人,如果对方不动心,那只是说明价码还不够有诱惑力。他有足够的耐心又有足够的资本。余槐存从来没担心过聂维霖会不同意。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窗外夕阳西下。聂维霖终于翻完了最后一卷图纸,揉了揉疲劳的眼睛之后将图纸搬到余槐存的面前。他站着,余槐存坐着,聂维霖笑容之中透着疲惫。事实上宁平山有些紧张,具体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余槐存斜着眼看了聂维霖很久才伸手将图纸接过。聂维霖对他摇摇头,依旧十分平静地说道:“你的这些设计稿大致结构没什么问题但实在很粗劣,和我们院里设计的方案完全两样,我不可能给你盖章。这样粗糙的设计绝不可以挂上我们设计院的名号。”宁平山松了口气。余槐存没多做纠缠,二话没说在交接表上签上字,抱起宁平山的设计图纸就走。而那些他带来的图纸他甚至都没再看一眼。余槐存走了之后宁平山和聂维霖讨论过他今天搞这一出的用意,宁平山很不放心,总觉得他肯定还有别的打算。当时聂师兄正打开窗户试图驱散屋内的烟味,他转头笑着看他,余辉在他年轻的脸上镀上一层金边:“管他有什么打算,我们只负责出设计稿,其他的随他折腾。”聂师兄一直是个阳光开朗性格积极多数时候属于浪漫主义的人,宁平山一直知道,否则他也不可能从泥泞中一路走到今天。宁平山讲到这里,眼睛之中的神色充满着思念,夏时看在眼中心中酸涩。他口中的爸爸妈妈,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她从没听爸爸妈妈说过这些,不,是她从来没有过机会听爸爸妈妈告诉她这些。这期间她看了好几次哥哥,哥哥听得很认真,眉头深皱。哥哥或许也并不比她了解得更多。毕竟那时候哥哥也不过是个孩子。“如果你们给出的设计稿没有问题,并且全盘否定了余槐存的那份设计,那楼为什么会塌?”林常一针见血地问道。没有设计院盖章的图纸,没有任何建筑公司胆敢私自开工。结合他们之前调查到的线索,大楼整体质检不合格,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宁平山摇摇头,站起身走到窗口。楼下的光景一览无余,晴日,阳光正烈,光照到的地方纤毫毕现。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压根不愿意回想那之后的时光。设计稿交出之后宁平山休了短假,陪着妻子孩子好好玩了几天。休假归来之后又立马投入了另一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