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她在日记中写道:“恐惧最怕的不是对抗,是遗忘。当人们开始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旧梦自然崩塌。”
然而,并非所有地方都迎来曙光。
在北方雪域,五大家族残余势力盘踞深山,重建“守序殿”。他们收集被焚毁的经典残页,伪造出一部《伪无极经》,宣称庄瑾晚年悔悟,写下“顺天应命,方得安宁”。他们培养盲眼诵经者,游走各地,散布谣言:“所谓自由,不过是混乱的开端;人人自以为是,天下必将大乱。”
更有甚者,他们操控官府,将“言异端者”定为重罪。一名少年因在校中朗读《争字谣》,竟被杖责八十,逐出书院。他的老师连夜逃亡,临行前在墙上留下血书:“他们可以封我的嘴,但封不住风。”
这股逆流很快蔓延至中原。一些曾经支持变革的地方豪强,如今发现“民意难控”,转而呼吁“恢复纲常”。他们在酒宴上冷笑:“当初谁煽动百姓开口?现在一个个都敢顶撞长辈,连父命也不听了,成何体统!”
京都新任宰相李崇安便是其中之一。他曾是庄瑾的学生,萧林叶的同窗。年轻时热血澎湃,参与焚毁《天命录》仪式,高呼“真理高于权位”。可如今,他坐在金銮殿上,面对皇帝询问治国之道,竟答曰:“民心易动,需以礼制束之;言论纷杂,宜由官学统之。”
消息传出,萧林叶正在南方讲学。他听罢,久久不语,只将手中茶杯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他忘了。”萧林叶喃喃道,“我们斩十二柱,不是为了建立新的规矩,而是为了让规矩可以被质问。”
他当即写下一封公开信,题为《致昔日同窗书》,直斥其背叛初心。信中言:“你惧怕混乱,所以想重建秩序。可你忘了,真正的秩序,应生于万民共识,而非强权压制。若以‘稳定’之名压制思想,那你守护的,不过是你自己的权力罢了。”
此信一经刊发,震动朝野。支持者称其“振聋发聩”,反对者则污蔑其“煽动叛乱”。朝廷下令查禁,可民间已有数百人背诵全文,甚至编成歌谣传唱。
与此同时,萧林叶决定重返京都。
他知道,真正的战场从未远离权力中心。庄瑾倒下了,但他留下的火种,必须有人继续扛着走进风暴。
临行前夜,他独自登上一座孤峰,面向horizon默立。十年过去,他的鬓角已染霜雪,双目却依旧锐利如剑。他取出那柄残破木剑??庄瑾最后交给他的遗物,轻轻抚过裂痕。
“老师,你说没有赢家,只有继续走的人。”他低声说,“我现在明白了。这条路,本就不该有终点。”
风起,吹动他宽大的衣袖,如同展翅。
次日清晨,他带着两名弟子启程北上。一路上,他们目睹太多变化:有的村庄建起议事堂,村民共决大事;有的城镇仍贴着“禁议朝政”的告示,违者黥面;有的书院公然教授《无极经》,有的却被查封,师生流放。
现实并非黑白分明,而是灰雾弥漫。但也正因如此,萧林叶更加确信:唯有持续前行,才能拨开迷障。
抵达京都当日,正值春祭大典。皇帝率百官祭天,宣读《顺命诏》,强调“天命不可违,等级不可乱”。广场四周布满禁军,气氛肃杀。
萧林叶没有回避。他身穿布衣,手持木剑,径直走向祭坛下方,朗声道:“天若有命,为何人间疾苦不断?神若公正,为何善者多难,恶者长存?今日我来,不为反天,只为问一句??**谁定的天命?凭什么?**”
全场哗然。禁军立刻围拢,刀锋指向他咽喉。
就在此刻,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我也想问!”
接着是第二个:“凭什么我们种田的就得交七成粮赋?”
第三个:“我女儿聪慧过人,为何不能科考?”
第四个:“如果天命真的存在,那它有没有告诉我妈,她饿死那天,到底错在哪里?”
一声接一声,如潮水涌起。短短片刻,上千人站了出来,围成一圈,将萧林叶护在中央。
禁军迟疑了。他们也是百姓的儿子、兄弟、丈夫。手中的刀,如何砍向那些眼中含泪、声音颤抖的同胞?
最终,指挥使挥手下令撤退。他低声对副官说:“这一刀,我砍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