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上来了两三个影卫才将谢言从我身上扯开,他被不知轻重地扔回了角落处,唇角的血迹像一朵盛放的淬毒的花,凤眸一瞬不瞬地死盯着我,眼神是我看不懂的阴鸷与癫狂。他忽然对着我笑了,眉眼弯弯,眼角还沁着未干的泪珠,像是一片潮湿的被车轮碾碎过的花瓣。我永远也忘不了这个笑。我身上的衣袍都被撕得破碎,簪发在倒地的那刻报废,满头的乌发倾泻而下,盖住了满脸的血污,那金步摇被谢言攥在手心里,能轻而易举地刺破我的喉管,我诧异于他为何不动手给我一个了断。后来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又麻木,谢行将我接回了王府,不断地与我说话,我却听不见他的声音,我怔怔地看着他不断在我眼前摇晃着手指,神色关切又焦急,嘴里一直在说些什么,我却都听不见了。我的大脑里像被塞满了棉花,耳朵里传来阵阵的呜鸣,那些声音太嘈杂,盖住了原本世界里的所有声响。我脑中清晰地响起那种沉重又清晰的呼吸声,是谢言的呼吸声,刚刚就落在我耳侧,他好像很痛,也好像很累,我也很痛,我也很累。“漂亮哥哥,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伴着谢行这句话传入我耳中的,还有如爆炸声响一般声量巨大的轰鸣,它们的声波在一瞬间飙升到高处,又化作了死一般的沉寂。我打断了谢言的腿。我打断了谢言的腿。我打断了谢言的腿。这个认知终于在此时闯入了我的脑中,那种被刀刃剖开大脑的疼痛让我抱住了头,心脏处的刺痛又喧嚣而至,它们双管齐下,将我逼得在地上打滚。直到谢行来到我眼前,他轻声地安抚我,“漂亮哥哥,你有什么事可以与我说,我可以给你分担。”“你知道吗?”我揪住他的衣襟,就像是揪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神色仓皇又惊慌,不可思议地开口说道,“我打断了谢言的腿!”“我那么喜欢他,可是我还是打断了他的腿!”“我不想的!”“可是我必须这样做,因为他害死了我爹!”“我不后悔,我一点都不后悔!”“可是,我这里好疼啊!”我已经满脸都是泪水,却依旧高声咆哮着,像是这般大声说话便能驱散身体上的疼痛。我将谢行的手心放在我胸口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这里好痛啊。”“谁能来救救我。”作者有话要说:谢言的腿后边会治好。“最后还是只剩下我一个人”十月里的秋雨霏霏,带着蚀骨锥心的寒意,光秃秃的孤山找不到一棵能遮风挡雨的绿树,凛冽的秋风挟裹着绵密的雨丝,席卷着漫山遍野的枯草,燕雀于风雨飘摇中并排而行,辗转飞往浓云翻涌的天空。我身上依旧穿着秋末单薄的云杉,怀中紧紧抱着我爹生前的衣冠,任由凶猛的狂风将我的衣摆拍得猎猎作响,只无动于衷地站在枯山上,垂头怔楞地望着地上污浊的泥地,像一尊被狂风暴雨打湿的泥像。这世上的每一片土地都有污泥,任人践踏似乎成了它们与生俱来的宿命,在这般屈辱难忍的摧折下,它们却能柔韧地化作任何一种形状。从不破碎,永不言弃,兴许这就是属于污泥的无声的抗争。这样想来,它们倒是比我要坚强许多。我冷得浑身都在哆嗦,直到有厚重的狐裘从身后笼罩了上来,周身才开始感觉到暖和,不停打战的嘴唇终于消停下来,头顶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撑开的油纸伞,怀信的声音自身后慢悠悠地响起,“公子,你上一旁去休息吧,其他的事儿都交给我。”“不必,我自己来。”我不同意,将父亲的衣物揽在了一条手臂上,又伸出手想要接过怀信手上的铁锹,“让我来吧。”“公子,您现下都冷成什么样子了,嘴唇都冻得发紫了,就到一旁去休息吧,其他的事儿就让怀信来帮您吧,这等粗重的活儿,怀信是干惯了的,公子这细胳膊细腿,哪里能干这些又脏又累的活儿。”怀信苦口婆心地劝我,手上死死地抓着铁锹不放,暗地里跟我较劲,虚虚避开了几步,便要开始往土里挖坑。此处是我准备给我爹建衣冠冢的地方,清冷孤高的荒山,不会有旁人的惊扰,我爹在地下长眠,定能安息。山下有个破旧的茅草屋,我准备日后在那处生活,以后时不时能上来同我爹说说话,排解下寂寞。我知道怀信一心只是为了我好,他不想我|操劳受累,更不想我受寒受苦,就连今日外出,他也是忧心忡忡的,生怕我又发起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