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从天牢回来后,我便接连病了好几日,不断地发起不退的高热,更为惊骇的是,属于封九月的喘疾来势汹汹,将仇云清的这副身体折腾得卧榻不起。前几日我从昏迷的状态中苏醒过来,才赫然发现,原来时间已经过了三日。谢行他这段时间被我吓得够呛,怀信说我昏迷的时候他每日都会抽空过来看看我,后来我醒了,他只要是在府里,便要看着我,不让我下榻,让我能使唤奴仆的事情就不要亲自做。我被他步步紧盯得无可奈何,但心里又一直记挂着我父亲的衣冠冢,他是三年前就被斩首示众,身首异处,那时没人为他收敛尸首,而如今我在了,自然不想让他继续苦等。我曾听人说过,若是死后没有立碑,飘散的亡灵会在人世间四处游荡,永远不得入轮回,没人供奉祭祀,游魂会过得饥肠辘辘,饱经恶鬼的欺凌。我一想到这里,便觉得一刻都不能再等。今日正好是谢行正式查封太子府的日子,他一早便出了门,忙得根本没有时间来看顾我,我便带着怀信几经寻觅,辗转来到了此处。“怀信,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有时候,有很多事,只能由我来做。”因为我是我爹的儿子,所以只能由我来做这件事。我并未将后半句话说出口,只是认真地看着怀信,慎重地将怀中的衣冠递给他,径自撸起了袖子。怀信并未接过我递过去的东西,而是目光怔忪地落在我露出来的纤细手腕上,因为我的皮肤比寻常人要白上许多,又加上这段时间病了,露出来的皮肉便褪去了粉晕,透着病态的白。我以为是这般的病弱疲态将怀信吓到了,又开口安抚他道,“我今日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你若是真的担心,就在一旁看着我。”听了我这些话,怀信才如梦初醒地眨了眨眼睛,十分不自在地撇开眼神,有些慌乱地接过我的东西,又将铁锹递给我,不忘提醒我。“那公子你慢点,若是累了,就叫我。”他抱着我爹的衣物,撑着油纸伞站在我身后,为我挡去落在我面上的雨水。我将铁锹深深地扎入地面,挖出大块的泥土,又将它们堆在一旁,不过是这样往复来回了三次,我便开始急促地喘息,薄薄的一层冷汗覆盖在我的额上,我的脸因为极度的不适而染上陀红,整个人几乎要站不住,直直地朝挖出来的泥坑栽倒了进去。“公子,你没事吧?”幸而怀信眼明手快地及时扶住了我,才避免了我掉进泥坑里的厄运。我摆了摆手,想继续干活,却发现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喧嚣的喘疾咆哮着汹涌而至,我就连简单的呼吸都接不上气。这一定是上天给我的报应,我狠心地伤害了我深爱的人,所以老天爷在惩罚我,失去意识前的我这般想着。我醒来的时候,一睁眼就对上了怀信担忧的脸。他见我醒了,才收起满脸的忧虑,咧开嘴冲我笑笑,又小声控诉道,“公子,你刚才真的吓死我了,我差点就要将你带回王府了。”这般说便是我还在那座荒山附近。我拢紧了身上的狐裘,脚步迟缓地下了马车,才发现马车正停在山脚处,怀信果断地在我面前蹲下,回过头与我说,“公子,你上来吧,我背你上去。”我有些犹豫,局促到手指都蜷缩起来。从山脚攀爬到山上去,是一段不远的距离,若是让怀信背着我上山,他会很累,我会很愧疚。但我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怀信便看出了我的顾虑,拧着眉劝道。“公子,怀信身体壮得跟头牛似的,别说是一个公子,就算是两个,背上山也照样不是问题。”他见我还在犹豫,又开口道,“公子,你若是继续耽误,这一来二去,就要到晚上了,这一天下来,什么事都办不成。”“我背着你,是担心公子的安危,万一又像刚刚那样突然昏迷,从山上滚下来呢?”“好。”我没有再犹豫,任由怀信背着我,慢慢往山上赶。我重生之后,便一直都跟怀信在一处,他忠诚可靠,对我倾尽了所有的耐心与温柔。我私心里将他当做我的哥哥,强壮靠谱的兄长。怀信的话点醒了我,既然我身体不行,就不要再给他添乱,我静静地看着他挖出一个浅浅的泥坑,将我爹的衣冠都埋了进去,又在上边弄了一个小土包,将我早就写好的墓碑竖着放了上去。做完这些,怀信擦擦额上的汗,偏过头来跟我说,“公子,都弄好了。”“谢谢你,怀信。”我认真又郑重地朝他折腰,想给他行礼道谢,但立刻被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