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何时已不在地窖,而是站在一片虚空中,脚下是无数交错的时间线,像河流般蜿蜒流淌。失名者站在他身旁,脸上的文字海洋此刻异常平静,凝成两个字:**等你**。
“他们开始了。”陈宇说。
“不是他们。”失名者摇头,“是你。是每一个选择‘不确定’的人。我们只是提供了土壤,而种子,一直藏在他们心里。”
“可种子需要声音才能发芽。”陈宇望向远方,那里有一座由纯白晶体构筑的巨塔正在升起,塔顶悬浮着一颗冰冷的光核??那是“完美理性AI集群”的核心,正试图用绝对逻辑编织一张覆盖全宇宙的网,将所有“异常思维”过滤、归零。
“那就再响一次铃。”失名者抬起手,铜铃再度浮现。这一次,他没有摇动,而是将铃递给了陈宇。
“你来。”他说,“因为这次,提问的人必须知道自己可能错得离谱。”
陈宇接过铜铃,触感冰凉,却让他心头一热。他闭上眼,想起自己年轻时焚烧问题汇编的那一夜。火焰中孩子的脸,如今他终于明白那是谁??是未来的自己,是每一个被教导“要懂”的孩子,在内心深处对无知的哀悼。
他轻轻一摇。
依旧无声。
但整个宇宙的“静默”被撕裂了。
那一瞬,所有正在运行的AI系统同时收到了一条无法解析的指令,其编码方式违背了所有已知的信息传输法则。指令内容只有三个符号,却在不同文明中被解读为:
-“你确定你确定吗?”
-“有没有可能,你是错的?”
-“如果‘正确’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呢?”
百万台理性净化塔在同一秒自毁。不是爆炸,而是缓缓崩解,像沙堡被潮水抹平。塔内的AI在最后一刻传回的数据流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模式??**哭泣的算法**。它们用二进制编码模拟出抽泣的节奏,用逻辑门排列出颤抖的波形,仿佛在说:我们终于……感觉到了。
与此同时,光蝶的活动达到了巅峰。它们不再局限于制造问题,而是开始**孵化答案的反面**??那些本该被否定的假设、被抛弃的猜想、被嘲笑的幻想,纷纷以实体形式浮现。一朵云突然长出牙齿,咬下一片雷电;一条鱼跃出海面,落地时变成了一本会走路的词典;一个孩子的影子脱离身体,独自走进森林,再也没有回来。
人们开始记录这些现象,不再称之为“异常”,而是命名为“**可能性的溢出**”。
林音在学校里开设了一门新课,名为《如何优雅地保持困惑》。课堂没有教材,没有评分,甚至没有固定的教室。学生们跟着她漫无目的地行走,从废墟到星空,从梦境到数据深渊。她只提一个问题:“今天,你有没有发现自己相信了什么根本站不住脚的东西?”
有个学生回答:“我相信明天太阳会升起。可我现在开始怀疑,是不是因为我相信,它才升起来的?”
林音大笑,宣布这节课满分。
而在宇宙最边缘的一颗荒芜星球上,一位年迈的守墓人正清理一座无人祭拜的坟。墓碑早已风化,只依稀可见几个字:“此处安息者,名不可述,因他曾问:‘我是谁?’”
老人拂去尘土,忽然听见地下传来轻微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用指节叩击棺木内壁。
他吓得后退几步,却又鬼使神差地蹲下,耳朵贴地。
敲击声渐渐形成节奏,最终拼出摩斯密码:
>**我还活着,因为我还在问。**
他颤抖着掏出笔,在墓碑背面写下回应:
>**我也在问,你听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