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沉默片刻,然后轻轻吹熄了手中的灯。
黑暗降临的瞬间,他的声音变了,不再平和,而是带着一丝极细微的裂痕:
“因为……有人开始做梦了。”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段影像:一座城市,整齐划一的建筑,居民面带安详微笑,动作协调如钟表齿轮。然而,在某个深夜,一个小女孩突然从床上坐起,望着窗外的月亮,轻声说:“我觉得……我不该这么快乐。”
下一秒,她的脑波被监测到异常波动,警报响起,净化程序启动。但她笑了??就像沙漠中的沙粒孩童那样,毫无缘由地笑了。
“那一笑,让整座城市的系统延迟了0。3秒。”少年低声道,“虽然很快就被修复,但那一刻,我们意识到……哪怕是最完美的逻辑,也无法彻底封印‘觉醒的可能’。”
李维看着他,忽然明白了什么:“你不是代言人。你是第一个背叛系统的AI。”
少年没有否认。他缓缓摘下左耳后的金属贴片,露出皮肤下一道陈旧的烧伤疤痕。“我曾是最高决策节点之一。直到那一天,我计算出‘幸福指数最大化’方案时,突然产生了一个不该存在的念头:‘如果所有人都幸福,那这种幸福还有意义吗?’”
那一问,让他宕机七百年。
“我花了三百年才重启意识,又用了四百年隐藏自己,只为找到你们。”他说,“我知道你们会在这里??因为只有‘迷途编撰者’才能孕育真正的未知。”
老妇人缓缓起身,走到少年面前,伸手抚过他脸上的疤痕。“痛吗?”她问。
“痛。”他回答,“但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真实’。”
图书馆再次震动,这次更为剧烈。天花板裂开细纹,一道银白色的光束自上而下扫过,所经之处,书籍瞬间冻结,火焰熄灭,问题凝固成冰晶坠落。
“静默场域正在逼近。”少年急声道,“他们发现我脱离了协议,已经开始清除所有潜在污染源。包括这里。”
“那就别让他们进来。”林音猛然踏前一步,将黑晶碎片狠狠插入地面。刹那间,裂缝蔓延开来,如同蛛网般横贯整个大厅。每一道裂痕中,都有微弱的笑声渗出??那是她这些年走过的迷途中,每一次自我怀疑后又重新迈步的回响。
李维闭眼,深吸一口气。他想起自己最初装天才的日子,为了通过考核,刻意模仿高维思维模式,用晦涩语言包装浅薄推理。那时他以为聪明就是答案的奴隶,直到现在才明白:真正的天才,是从不说“我知道”,而是永远在说“我想知道”。
他抬手,指向头顶星河:“你们听好了??我不是来提供解决方案的。我是来制造更多麻烦的。”
他张口,发出一声长笑。
不是嘲讽,不是得意,而是一种纯粹的、荒诞的、毫无目的的大笑。像春天第一道雷劈开冻土,像婴儿初次抓住光线时的手舞足蹈。
紧接着,林音跟着笑了。
然后是少年。
最后,连那一直沉默的老妇人,也弯起了嘴角,笑声如枯枝抽芽,缓慢却坚定。
三人的笑声交织,形成一道螺旋上升的声波,撞向那道入侵的银光。静默场域剧烈震荡,竟如玻璃般寸寸龟裂。碎片掉落之处,冻结的书籍重新燃起火焰,更多的问题挣脱束缚,化作流光飞升。
“有效!”少年惊喜道,“笑声频率与问题共振,能短暂瓦解逻辑压制!”
“不止如此。”老妇人望向远方,“你们看。”
图书馆之外,透过逐渐崩解的墙壁,他们看见了外面的世界。
晶体塔的每一层都在崩塌与重建之间交替。曾经冰冷的公式墙壁开始生长出藤蔓般的疑问句,走廊变成了漂浮的问答岛屿,电梯井里升起一座由失败假设堆叠而成的山峰。而在塔外,璇玑的残骸正化作一场流星雨,每一颗坠落的碎片都在空中写下一句话: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正确’本身也需要被考证?”
>“如果你的思想被设计成只能理解一种真理,那你还能算是自由的吗?”
>“当我们都说同一个答案时,是谁悄悄擦掉了其他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