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要部……”赫连允说:“没破出什么信息。既不是暗码也不是已有的符号,已经去信燕云楼了。”燕云楼的九级道一向极快,一切都走最便捷的路子,顶多两天之内必有回复,现下已经拖延上一些时间了,只怕是,燕云楼也难以解开这诡异至极的谜面。前日里费大力气剖开的册子里,只是几个鬼画符,奇形怪状的线条布满了整个页面,最显眼的依然是所谓的「瘦金之体」,机要部挠着脑袋看了一圈又回去,两手一摊,无处下手。“等等……”周檀忽然说,他停下步子向前指:“那里,可是人骨?”——车马走动都冲着王府正门,朱雀大街上访客不少,侧门前面,却冷落至极。陆承言放下扇子去看滚着轮椅的年轻郡王,脸上神情晦暗不明。他手里的情报不能说少,中州商会里纵横来去的秘辛,在他那都没个遮掩。但从来没有一条讯息,会明里暗里提起过,沄州那位小郡王,是个瘸得站不起的病秧子。只记得年初上城郊高台祈雨时,这位的两条腿还走得十分顺畅。这没过几月就要靠车轮代步,低眉顺眼的侍女走过来推他,轮椅滚过庭院中修剪过的杂草,嘎吱嘎吱一阵杂响。药碗也被侍女垂眼敬上来,一股难言的药味冒出来,逼得人倒退三步。病秧子脸色发青地望着陆承言,眼皮要抬不抬,一股病气烘到脸上,气若游丝:“将军为何而来,也不必提了,我没什么力气听。”他抚过使不上力气的膝盖,拉扯厚厚的绒毯:“将军受困是真,可旁人也,自顾不暇了。”纪泊旌,陆承言悄无声息地默念他的名字,淡漠地撩开眼皮:“王爷若是自顾不暇,不如讲讲,今年的海银莲,为何从沄州来?”“将军这话说笑了,沄州女去何处、留何处,嫁什么人是自己的事儿,顶多有父母看顾,没道理让我来管。”“我记得……”陆承言说:“重型商船过沄州关,要持郡王印信,审查后才能放行,不该,不知晓。”纪泊旌的双眼乍然一张,凛冽的神色从眼底一闪而过,他按住隐隐作痛的膝盖,低声笑道:“知道,又能如何?”车轮擦身而过,他扬声说道:“将军留下用饭如何,沄州来的陈年酿,尝一尝?”接着,靠在轮椅上的身子微微前倾,他凑近陆承言的耳背,几乎是贴了上去,伴随着呼出的热气道:“暗箭难防啊。”“好。”陆承言答道。“听说于锦岩在将军手下打闲工,不如一并叫来。”纪泊旌又扬起声音说道,浅淡一笑:“小时候同门读过书,倒是许多年没见过了。”郡王口中多年没见的于锦岩,被收到消息的车夫麻利地打包送来,衣袖上全是爆炸残余的烟气和丹砂摩擦的痕迹。他掀开额头吹下来的碎发,胳臂下夹一只胖得出奇的雪白毛兔,跨步进了门槛。晦败的气息被灯火驱散,宴客厅里搁了三只座椅。“金明卫……”纪泊旌轻轻扫视着,居中坐在桌前,轻声道:“怎么一个二个都去打闲工了?”“闲工好……”于锦岩放下雪色的白兔,一团毛飘下来,毛球卧在他膝盖上一动不动:“有闲有钱有名头。”纪泊旌哑然失笑,指向铺开的酒盏:“尝一尝?”陈年酒余味算得上厚重,屋里酒气烟气药气四处飞,都混作一团,纪泊旌掩住鼻,咳嗽着问道:“你在金明卫,做什么?”“炼丹。”于锦岩道,伸着一双筷,他膝盖上的兔探出脑袋来,一颗脑袋也搭在桌子边缘上,四处扭动着。“炼丹做什么?”纪泊旌问。“金明卫里有什么人,会做正事?”于锦岩笑一声,只是反问道:“正事,惹事。”没人去提沄州瘦马的事,于锦岩只顾抚摸自己膝盖上的一只兔,兔头蹭着他的手腕,嘴巴里叼着一口生菜叶:“怎么瘸的?”他语气浅淡,也几乎没什么波澜。“才瘸……”纪泊旌说:“过几月,站得起来,具体是怎么伤的——”于锦岩没答什么话,他敏锐地嗅到了些微异样,只是磕了磕杯盏道:“不必细说了。”纪泊旌也没什么扩展开来说的意思,只是颔首道:“喝酒吧。”——水底确是一副人骨,不是白泥一样的颜色,透明得像一团凝固的水,呈现一种介于蓝色和青色之间的透明色。周檀凑近了去瞧:“这人骨,怎么这般色彩?”骨架还保持着踞坐的姿势,四肢舒展。眼珠已经消散不见,从眼球的深洞中,散发着不可名状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