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股莫名的威严残留在空气之间,只余骨架,风流还屹然似的。赫连允似乎记起了什么,说道:“我记得早年似乎有些传言,但过去太久,已经模糊了。”“我记得!”一声叫喊突然传出来,玛霓抖掉头顶的水草:“说什么百年之前观星人在淖子里坐化为星辰,我还想是什么胡言乱语,看来是真。”传言半真半假地四处飞,在人嘴里早变了副模样,赫连允记起年幼时候饭桌上的诡异闲谈,微微扯了唇角:“是,我也听过。”“观星人,是什么?”“大概和南边的算命的一个意思。”玛霓想了想,说道:“我师傅的师傅,据说就是最早的观星人。”“算命?”周檀噎住,他没顾得上纠正玛霓的说法,便看见那具骨架缓缓地动起来,在它脸上,竟还能看得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像是听见玛霓的窃窃私语,骨架从座椅上缓慢下沉,那冰雕似的座椅旋转一圈,伴着背后的巨响,敞开了新的通道。它的背后,竟又是一片碧绿的绿洲,连绵不断的草织成了波浪,明亮的绿色充斥着每个人的视野。惊叫声纷纷响起来,几个人从侧面跌跌撞撞滑过来,叫喊着:“是绿洲啊。”北面太缺这样的新绿,总是只看见个草尖,梨花潮就摧枯拉朽地抵达了,大半年的生计都要为它让道,铺天盖地的雪能从山头一路滑到谷底。这样的绿过于新鲜,过于明亮,像是编织的绿色绒毯,迎着一行人,走近绿洲中心的澄亮湖泊。中心的湖泊面积不大,圆弧的形状像块珍珠,嵌在绿草波浪的正中央。周檀悄无声息地侧过头去,轻声叫赫连允:“是碧连波草。”碧连波草名不副实太久了,周檀养起来的盆子里,也只是太柔弱的新草,这里的绿却真正能说是连波的碧色,它们一层层的堆挤在一起,几乎能撞到人的腰胯。作者有话说:非常感谢!、壁上观端庄的苍老神色,脆生生的衣摆碎花一样散开。成堆的碧连波草吸引了每个人的眼球,所有人都在探出脑袋来观望,惊艳的神情传染一样,挂在每个人的脸颊上。明珠一样的湖泊泛着水波纹,发出一些轻微的响声来。这响声不如别的湖泊大,但有一种余意悠长的诱惑力。那水层上的颜色也格外透明,像是能透过它,瞧见另一个世界。玛霓轰一声向后倒,整个人又开始过电似的颤抖,眼前的场景似乎让他记起了什么被忽略的东西,灵童的细脖子顶着大脑壳一路狂奔,沿着湖岸一路朝看不清方向的远处奔去。远处的洞穴隐埋在层层叠叠的碧浪之间,玛霓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常年体弱的身子蛮牛一样横冲直撞,踩过了一层一层的草,冲进洞穴口。“看到什么了?”周檀紧跟住他,手掌垫在他脑袋下面,没叫他直接撞个头破血流。“听到……”玛霓呢喃着说:“有人在叫我,在跟我讲话,不是以前听到过的声音,像个,老人,很老很老的,老人。”周檀倾耳去听,并没有听到什么细微的响动,只有风声小小地卷起碧草波浪,再远远飘飞四散了。赫连允跟着跨进来,握住周檀背后散开一半的衣带,一群人低下头看着玛霓,玛霓脑袋扬起,缓缓盘膝坐下,合上了一双眼,似乎在听着什么别人无法知晓的声音,嘴唇紧抿着,念念有词。十二部中的灵童,并不只此一位,他们在不更事的孩童时期,便会展露出不同于其他孩童的天资,豁山部的夜航女同样生有慧眼,同样擅长观星和掐算时运,她精于农桑,也极少出错。只是随着矿山规模日渐壮大,越来越多的人扎进矿山做活,星辰不再是个每时每刻都能瞧见的平凡东西,天阴了下雨了雾大了星不给人看了,夜航女也得束手无策,星盘一扔,跳下去大吃三碗。“夜航女……”周檀饶有兴致地问道:“不曾见过。”“估摸是跟大萨满一起面壁去了,最近……”赫连允仰头看了眼这水下的天空,说道:“没什么星星。”周檀无言以对,偷摸伸手去摘,赫连允腰上蹭到的一堆草尖。扎手的草籽沾在他手上,被轻轻抖动下去。“怎么了?”“怎么沾了一身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水下也有一重垂下的天幕,上面的光晕随着时间不断变化,赫连允取出怀里带着的刻度盘,指针已经转过了几圈,指向了浮雕着的,降落到半山腰的太阳,陆地上该是黄昏时分了。这水底也日渐变化,顶头的天幕逐渐变成透明的橙红色,玛霓还在地上一动不动,两只眼平和地闭合在一起,嘴里的声音一直没停下来,但没人能听清他念叨的是什么地方古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