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头上都留下刀剑的痕迹,看来伤势不轻。有的骨头却有毒发的痕迹,紫黑色的斑点浮现在骨头表层。又有毒又有刀剑,这地底下究竟发生过什么惊天撼地的大事,就算战乱时期一些性命会无人知晓地凋零,但这样多的性命一齐消散,秘密却长久地封存下去,这似乎意味着……所有的人,几乎都死在当时的一瞬。哪怕残存有知情之人,也决不会开口,诉说一丝一毫的关联。——燕山口,战马的奔走声响彻四方。望楼上传达军情的小旗不断飞舞,绿色的小旗换成红色不断挥动着,那信号分明表示的是——敌袭。“总算来了。”塞思朵说,她脸上不意外,甚至没什么波动。手里的刀随意地晃了晃,支撑着穿了盔甲的身子。抢草场、抢水源,每年都要闹出些事情,打打杀杀不断绝,她远望连串奔跑的低矮战马,只说:“起墙。”军械部铸造的铁墙纹丝不动,就这么隔开了山原上奔走的战马和中帐的前哨,铁墙之后是更高的城墙楼,正依山而建。这壁垒看上去固若金汤,之前的冲突多半小规模发生在境线上,只因穷发部自知没有膘肥体壮的战马和善武之士,硬碰硬得不了什么好,于是只会挑夜间突然侵袭,抢上几只羊,再在响彻四方的呼哨声中扬长而去,摩擦都太小,滋生不成战事。如今他们直冲山口的城墙而来,底气倒是十足。“事出反常必有妖……”塞思朵说:“打起精神来。”战马带着裹满皮革的力士,撞到城墙下,却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他们默无声息地排列成队伍,在城墙底下,像一道黑蛇。城墙上的人屏息凝神,手里的长弓已经拉满,但正如他们悄无声息地来,这群前锋战士悄无声息地退回去,连半点侵袭的意思都没有。白日里这动作重复了十数次,来了,不做声,退回去了,再来。天色黑沉沉灰下来,给这曾埋葬过数万性命的山原笼罩上一层寂色,厚重而压抑。塞思朵依然咬着唇,她直觉这看似和平的行为并不正常,这群饿急了饿疯了的郊狼,明明比谁都更渴求关口以内丰美的草场与尚未断流的水。号角声隐隐从远处传来,她拉满了肩上金弓,一错不错地,将手臂架在半空,直指向天尽头的冰原深处。战马们带着战士再度冲刺过来,刷地停下,再度退潮似的,退回去了。压城的黑云退散又聚拢,城墙上的弓手都摸不住头脑,一道道小旗不断飞舞,表示敌袭的红和表示安宁的绿不停交替。“太快了……”塞思朵说:“望楼上的旗手都停下来。”她咬牙切齿,从胸口摸索半天,摸出一枚极小的琉璃片。「咔嗒」一声,琉璃片卡进一杆手臂长的铜棒,那是一枚南郡出产的千里望,世家子弟用来玩赏风景的好东西,虽然看不到千里之外,看远一些,是没问题了。“再来啊。”她说,纵身越上城头。周檀扔给她的新奇玩物数不胜数,看来居然各个能派上用场。长弓拉满,泛着碎金似的光芒。她没穿红甲,却依然是个惹眼的靶子,没有箭射过来,挽弓的手臂,青筋毕现。作者有话说:非常感谢——十一在外面漂泊,更新不太稳定,非常感谢大家。、真假佛玉京纪家……的纪;无忧河,在壁画中便是一条流淌着的,翻涌暗红色浪潮的河。墓穴中的地下暗河模仿了壁画上所描绘的无忧河,飘满红色的水草,两岸种植一种长相奇异的红莲,在黑暗中幽幽闪烁,如同鬼火。“这不坟头上才长的东西吗?”阿胡台在背后啧啧道:“凉州人都叫它鬼红花,跟那种一般的红莲花还不一样,这花儿啊,不需要日照,天越黑,它长得越烈。”烈得火烧三千里似的。鬼红花,真是鬼门关。再向下走,路几乎都被白骨堵死,头顶偶尔探出个空洞洞的眼窟窿,周檀和它撞了个面对面,索性把帕子整个缠在鼻子上,扑哧扑哧地出着气。骨头堆出的毯子,迎客似的,直指甬道尽头。视野骤然开阔,地下暗河在这里变成了深潭,一线光从头顶照射下来,在满地的辰砂中,也变得发红起来。穹顶高不可攀,红莲一簇一簇地遍地开,神像终于被看见,那是个长着狐狸眼和狐狸耳朵的人像,通体发红,被朱砂涂抹过一遍又一遍。它不是早先看到的红狐大仙的样子,那高得看不清楚的红狐大仙,跟这个神像比起来,充其量,也就只有它的脚踝高。周檀仰起头,光线刺到长时间不见光的眼睛,一时刺痛。他心里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叫嚣,这就是答案,这就是真相的埋葬之处,这就是真佛降世,会庇护他选择的凡人。